第三十四章 直面终我

作者:法西路 更新时间:2025/10/16 10:59:24 字数:3032

有些东西一旦受损,便再也无法恢复原样。

对于明澜而言,她的时间仿若一枚盛满流沙的玻璃器皿,当沙漏的表面被生硬地捅出一个窟窿,她感知时间的能力便出现了问题,她也就变“慢”了。

细沙源源不断地溢出,细腻的沙子洒到她的脚边,起初只是不起眼的一捧碎金,很快便变成了淹没她的双足,最终变成了裹挟着她身体的无妄之灾,对此她无能为力,只能看着悬挂在头顶的沙漏逐渐变空,每一次的倒转都意味着不可逆的失去,而她也逐渐止步不前。

她成为了比普通人更加强大、特别的魔法少女,但她却并没有一颗与之匹配、比普通人更加坚强的内心,这份微妙的不平衡让她在跌倒后茫然地爬起来,被簇拥着、推搡着移动,伤口依旧在隐隐作痛,每走一步鲜血便从伤口中渗出,直到一幕似是垂帘,似是嘲弄的命运降临在她的面前。

如果是内心更加强大而坚定的魔法少女,一定可以突破内心的阴霾去实现自我的救赎吧——事后她常常这样想,可她终究做不到这些,对于其他人而言那可能是个机会,但对自己而言,那不过是个姗姗来迟的判决,裁定她的软弱。

她止步不前,面对眼前的灾难,面对等待自己去拯救的生命她被身上沉重的流沙所淹没,最终没能踏出一步。无辜生命从这世上消失的刹那起,世上便再也没有“魔法少女明澜”这一存在,这一身份下的那个不起眼的普通人也失去了与自己相关的一切。

她的沙漏彻底坏掉了,时间自此陷入了停滞。

只有少部分人知道,尽管明澜当时的无动于衷让她最终受到了判罚,但她在MDF-7的刑期其实远没有这么久,在评估了她的心理状态后,规则为她留下了残忍的“温柔”。

然而,她选择了继续的自我禁锢与放逐,在刑期归零的那一天,她依旧待在了牢狱中,并宣告自己将不会从此再踏出一步,她无法再去面对外界的目光,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怎样生活在窗外的世界,比起一步之外的自由,她更愿意待在这个仿佛时间真的停滞了的小小茧房里。

“可是,你的心里终究是有一把火,这火不是为了去烧毁什么,它只是想要去照亮你自己,让你看清你的来时路,以及你所种下的因果。”

来自某位狱友的话她起初并未放在心上,自缚双脚的她已经无法再去感受与理解何为过去,何为未来,她像是一块落入水中的石头,在终不见天日的昏暗水底等待着自我腐朽、溶解的那一天……

直到她真切地意识到,时限已至眼前。

预想中的解脱感并未从心底萌生,唯有一股如鲠在喉的滞涩感盘踞不去,正因为她的内心无比弱小,她才能被其他存在影响着再次被推动着动起来,再一次,身不由己地前行。

再次睁开眼,她已经来到了名为“自我”的牢笼之外。

十三年的自我禁锢说短不短,说长不长,面对眼前这个变化日新月异的世界,她恍若隔世,茫然而立。

而那名如今也已经重获自由的狱友的话,时隔多年再次响在她的耳边。

于是,她转身,朝向自己的来时路,踏出了最后一段旅程的第一步。

……

……

现实不是电影,就算从高空下坠也不会忽然领悟一招“从天而降的掌法”来逆转大局,对于一名步入中年身体技能渐渐开始走下坡路的男人来说,眼下的刺激的确是有些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

不过,现实中出现貌美如花的美少女从天而降将你从这样的危机中解救出来的画面还是有可能发生的,尽管这名美少女无论年龄还是身材都有些不达标就是了。

迷人的星晕在侯耀林的眼前展现,顺应着魔力的涌动北极星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身边,在抓住侯耀林的衣袖后她选择和对方一起共同下落并逐渐减缓着速度,不断缓冲着坠落的力量最终在空中约两百米的高度成功保下了他的性命。

“您没事吧?!”北极星的声音中带上了几分焦急,她真的没想到明澜会做出这种无异于谋杀的行为。

“我、我还好……但是她……”侯耀林的脸色因短时间内的急促呼吸与惊吓而变得苍白,他努力举起酸痛的手臂伸向了天上的明澜,似乎还想要再说些什么。

这一幕不光被下方的群众所见证,高空之上的明澜也看到了侯耀林未死的结果,未等她进一步看清,数道光芒已经从北极星的身边飞过向着她的方向飞来。

等到北极星安置好侯耀林再重返战场,明澜的所有逃脱路线都已经被京平市的魔法少女们所封死,此刻的她已经陷入了一对多的绝对劣势中。

“投降吧,明澜,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了。”

面对周围充满敌意的目光与来自北极星的劝降,明澜无动于衷,即便眼下为她创造一对一的情况她也是劣势——因为双方在信息上存在着不对等的差距。

明澜的魔装能力在场的魔法少女们都已知晓,在京平市留存的资料中记载着她是一名并不擅于解决正面战斗的魔法少女,没有简单直接的伤害手段,也没有可以进行正面对抗的身体素质,她在战斗中多以辅助角色的面貌进行参加,能力来源于她的魔装,此刻正被她撑在身后的那柄被她命名为“摇篮”的伞。

那把伞可以通过魔力来投射出一片具有安抚人心神效果的领域,在疏散与安置群众方面具有独特的优势,而将对象改为己方后她也可以为同伴进行一定的精神辅助,简单而言,明澜的魔法可以在一定范围内稳定或影响他人的精神。

听上去她的魔法或许具备着独特的威胁性,但对于先天对精神伤害具备一定抗性的魔法少女以及被负面情绪操控着的负蚀体而言,她能发挥的作用并没有想象中的大,也正因为缺少可以直接影响局势的能力,在那场火灾中她也只能做出残酷的抉择,在极为有限的时间中救下一人。

魔力的光晕在她周围交织成天罗地网,进一步压缩着她的空间,在多数人看来,她已是一头被困死在陷阱中,等待审判的野兽。

然而,明澜只是静静地悬浮着,仿佛眼前针对她的重重杀机与她无关,她甚至没有去看这些来自当下的同僚,而是缓缓抬起了自己的右手,凝视着掌心。

那里,是她的第一个愿望,也是她的心之锁具现化的地方。

“你们,似乎以为自己胜券在握。”

她的这番发言让一些个性谨慎的魔法少女们心生怀疑:她是在虚张声势,还是对实力有所保留?

而接下来,明澜用实际行动做出了回答,只见代表着她本源的心之锁在魔力的微光下出现在她的手中,而这一幕,令在场少数几名掌握着真我形态的魔法少女们心生警戒,莫非……如今的明澜也已经触及了那个境界?

“不必担心,你们的忧虑不会成为现实。”她自顾自地说着,“对于我这种无能之人,所谓真我形态是连理论可能性都不存在的虚妄,我早已无法心怀赤诚而纯粹的心愿,也无法对自己产生半分的认同,所以,我无法完成‘真我’的蜕变。”

“然而……”她接着话锋一转,掌心中的心之锁迸发出了愈发耀眼夺目的光芒,“这并不代表着我无法与你们抗衡。”

“在MDF-7里,我见证并理解了……魔法少女真正的凋亡。”

一声轻微得仿佛冰面初裂的脆响,从明澜的心之锁内传来。

“以我为始,以我为终——”

她以近乎呢喃,却又清晰传入在场每个人耳中的声音,轻轻念出了自身的悼词。

“于此,见证‘终我’。”

伴随着“咔”的一声,在所有魔法少女们的注视下,明澜的心之锁出现了大面积的裂痕,旋即粉碎成了不计其数的光尘,属于明澜的魔力波动,也随之消失。

但短暂的沉寂后,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异样的沸腾”。

明澜的身体与魔装如同被无形之火从内部点燃,瞬间变得几近透明,长裙的形态在融解、重构,化作了流淌着的,由深蓝底色与金红纹路交织的魔力光焰。

而她手中的那柄伞也彻底展开,化作一道巨大的,由异常沸腾着的魔力构成的如同极光般的光轮,在光轮的边缘,无数闪烁着金红色光芒的“雨滴”正在缓缓生成,摇摇欲坠。

一呼一吸间,魔法少女们再次感受到了一股崭新而陌生的魔力波动,然而这并不是真我形态,而是她们未曾见过的,属于魔法少女的另一种极端的可能性。

明澜缓缓抬起头。

她那原本沉静如湖面的眼眸,此刻仿佛倒映着燃烧的天空,平静之下,是燃尽一切的决意。

她看着眼前如临大敌的众人,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她们的面前,展示了超越她们所有认知的力量。

“终我形态——”

“明澜·天幕终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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