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幕迅速滚动着，宽敞的画面内一个像素小人颓废地倒在雨夜的森林里，距离悬崖只差一步之遥。
“求求你告诉我，告诉我为什么不应该现在从悬崖边滚下去……”
喝醉酒的颓废头像旁，是一句濒临破碎的话语。
堇时绫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看着几个选项来到了张清唯操作的角色面前。
这其中有单纯的鼓励，有责任的赋予，有冰冷的阐述，也有不给予任何主观意见的陪伴。少女看着身旁这个男人按了一圈摇杆，迟迟没有做出选择。
“这对你来说很难吗？”堇时绫打破了沉默。
“至少应该没有你想得那么难。”
“这些选项关系着具体的好感度变化吗？”
“我倒希望它会影响，可事实上无论我选什么，对于后续的人际关系变化与剧情都没有任何影响，就像这里也不可能存在一个默默将他踢下悬崖的选项一样。”
“真存在那种选项那这个游戏也太可怕了吧。”堇时绫随口吐槽了一句，她从茶几上拿起了一听刚从冰箱里取出的咖啡，毫不在意身边人的视线拉开了拉环，将凉到恰到好处的液体灌入口中。
“喂，你怎么就这么自然地拿我的咖啡喝了，是谁说这东西甜到只有小孩子才会碰的啊。”此刻张清唯才明白为什么堇时绫会好心到主动帮他拿饮料还多拿了一罐出来。
“最近的生活有点苦，想喝点甜的，所以就拿你这个将就一下喽。”
“从还在放假的高中生嘴里听到这种话你觉得我会信么，真是的。”拿起自己的那一罐，张清唯为堇时绫那把饮料当自来水喝的动作感到有些肉痛。
“话说你是不是都过这个剧情好几次了？”
“是呢。”
“那还至于这么纠结么，无论选之前的选项还是刻意选之前没选过的都没有区别吧？”
“你说得也有道理，不过你也可以换一种角度想。”拨动拉杆的声音来来回回，最终决定了一个对游戏内的数值无关紧要的答案，“对于已经玩过多次的玩家而言这可能无外乎是一个没什么新鲜感的流程，可每一轮游戏的重新开始，所有的一切对于这个角色而言都是陌生的第一次，所以……我还是想稍微认真一些对待。”
“当然，说到底这也就是一种个人情绪在作怪罢了。”
于是，堇时绫看到张清唯的角色将他正在攻略的那个角色搀扶了起来，把他送回了家。
“忽然觉得游戏里的一切都好轻松……”
“我们的课代表又有什么感想了？”
“就算我们什么都不做，这里的所有人顶多也只会保持着最初的样子，他们的生活永远也不会变得更糟。就像这个人一样，游戏本身并不允许他死，所以即便我根本不知道他的故事，不与他发生接触，他最差也不过是个态度粗鲁不想让人与他说话的NPC。而若我对他们表达善意，就一定能收到他们的回礼与感谢，让他们的生活也变得更好。”
张清唯听出了少女有些沉闷的心情，也大概能猜到其中部分原因。当这部分剧情结束后，在游戏中的新一天，他收到了那个被帮助的角色的感谢，并看到了那个角色变得振作起来。
“嘛，毕竟说到底，这个游戏的核心还是想给你带来快乐的，如果在你所说的这部分做得太过贴近真实的话，那么大家游玩起来也会变得更加紧张，更容易患得患失。当然你要是想玩那种类型的，我倒是也有几个推荐的游戏。”
摇了摇头，堇时绫谢绝了这个提议：“下次再说吧，我觉得现在这个游戏玩起来也蛮开心的。”
“也是，不然以你这种性格，不玩个多周目估计是不会罢休吧。”说着，张清唯又喝了一口咖啡。
“多周目？”鲜少接触游戏的堇时绫大概能猜出其中的含义，不过不敢肯定。
“就是需要不断重复游玩的游戏，一遍又一遍，也许第一次无论你怎么努力都只能迎来最差的结局。再次开始玩时你会发现大部分发展都与之前雷同，但是在关键的节点可能会有新的选择，你也会有新的发现，如果你能找到关键的线索做出关键的选择，就能使故事迎来更好，或者更真实的完美结局……当然，一般来说第二遍，甚至第三遍你都无法达成它，而且即便是那些不完美的结局，对于最终的完美结局也是有必要的。将失败与犯错的经验也包括在内从而达到的圆满，也是那种游戏的卖点和魅力。”
“诶——”不得不说，虽然这家伙平时说不出什么像样的话，但对于游戏他倒是偶尔也能说出一些有意思的内容。经张清唯这么一说，堇时绫的确被吊起了一些兴趣。
“不过……制作游戏的人岂不是也能很容易用这种方式去拖长……那个叫什么来着，玩家的游玩时长？而且大部分内容几近雷同的话也会很容易被人说是偷懒吧。”
“你看，你这不是已经能渐渐摸清那些人的一部分小心思了嘛。”张清唯称赞起妹妹的悟性来，“如果我们的对话要是放在以字数为统计和衡量的某个世界里，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的人说不定也会觉得这算是一种偷懒行为呢。”
“最后这句话是多余的哦。”
……
……
“你要走了？”
林晚放下跷着的腿，看见叶晓霜正在收拾起东西来。
“是呀，离开学就剩十天了，我也该回去再准备准备了。”提到开学，女孩的声音里隐隐透着些许兴奋与激动。
“真走运啊你这家伙，居然没有被扣下来。”对于叶晓霜的好运林晚颇有微词，虽然对方的确是比自己乖了点，讨人喜欢了点，勤快了一点，愿意配合了点……“算了，正好我终于可以晚上睡个好觉了，吵闹的家伙终于走了。”
“明明是你晚上睡觉才磨牙吧，而且还喜欢踹被子，跟小孩子似的。”这几日待在同一个病床的经历已经让叶晓霜彻底免疫了林晚的“语言攻击”，眼看对方胳膊上挂着的一个晴天娃娃即将掉下来，她便走过去又将帮她把绳子系紧了一些，“我走之后你就老实一点吧，我可不想以后在精神病院里再遇见你。”
看着叶晓霜在自己胳膊上的动作林晚表现得倒是格外老实，“她们就不能弄个看起来正常一点的东西来吗，谁家正常人会在胳膊上挂这种东西。”
“反正你现在也不算正常人，这样正好。”叶晓霜拨了拨这个晴天娃娃，这东西是由魔监部内的一名魔法少女制作的，据说可以帮助将它带在身边的人稳定精神与情绪，虽然林晚嘴上一直嫌弃着，不过实际上这几天她看起来的确没有再出现过耳鸣的症状。当然，若想真正解决这个问题，她还是要接受真正且长期的治疗才行。
事实上对于自己能这么快的获得解放叶晓霜自己也有些意外，毕竟她短期内变成过两次负蚀体，第一次是将学校都用魔力包裹住的茧，第二次则是以被包裹在水中的水母形象现身，她对自己之后会不会变得对其他人具有威胁性都没什么自信。
昨天她再次见到了阿瑟拉与暴雨，其中阿瑟拉虽然表现得有些生气还吓唬她以后要被抓去当研究材料，不过叶晓霜也明白这是对方关心自己的方式。而暴雨则是更多地关心自己的身体情况，并传达了北极星希望自己以后遇到这种事不要再进行如此危险尝试的劝告。而离开前，她悄悄地凑到自己的耳边，向自己勇敢阻止林晚的行为表达了谢意，不过也一并表示希望这是自己最后一次这么做。
能遇到这样体贴而善良的魔法少女，果然她还是相当幸运呢。
“……”
那么，看来这件事到此也就结束了，无论林晚接下来打算做什么，想要做什么，能否原谅谁，能否重新接纳她的家庭……那都已经不是自己能影响，也不愿再去影响的事了。
想到这里，叶晓霜拿起了床上的书包，在里面翻找起什么。
“怎么了？走之前还有小礼物给我吗？那我就不客气地——”
“这个，还给你。”
递到林晚手里的，是一个她始料未及的东西。
一个随身听，那个被她丢在天台上的已经坏掉的随身听。
“这么重要的东西，下次可别再乱丢了。”
“你……”
林晚下意识地接过来，却又紧接着将它退了回去，“算了，已经是个坏掉的老古董了，听都没法听，我留着也没用了，你……你把它扔了吧。”
对林晚的这幅反应叶晓霜看起来早已预料，于是她又拿出了一副耳机，将它递给了林晚。
“总之，先试试嘛。”
在林晚将信将疑地戴上耳机后，叶晓霜打开随身听的开关，按下了播放键。
“♪——”
当熟悉的，本以为失去的声音重新涌入自己的耳中时，林晚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它那时候出现的并不是什么大问题，所以修修就好了。”把随身听放到林晚的床上，叶晓霜松了口气，“所以，下一次就不要随便放弃它了。”
“——”林晚的喉咙动了动，“嗯……谢谢……”
翻过随身听，她发现上面粘着一张便签纸。
“上面那个是那首歌的歌名，免得你以后不小心真弄丢了连曲子都找不回来。”
“那下面这串数字是什么？”
“哦，那是我的电话号码。”
“诶，这个就多余了吧。”
“一·点·都·不·多·余！”背上包，叶晓霜走到了门旁，最后一次看向这个也许还说不上朋友，但也绝不陌生的面孔，“那我走喽。”
“走吧走吧，好好上你的学去吧。”
叶晓霜撇了撇嘴，没有再说什么，缓缓拉上了房门。
少了一个人后病房里立刻显得安静了不少，紧闭的房门被林晚紧紧盯了好一会儿，最后才略有些不舍地移到了窗外，正巧看到了一架从眼前飞过的飞机。
拿出手机，林晚默默将那串号码记了下来，在号码的备注上她稍微犯了难，最后，她将那首歌的歌名敲了上去。
听着耳机内的歌声，她感到一阵久违的宁静，缓缓闭上了眼。
同一时间，刚刚被那道目光无意间扫过的飞机，也开始进行最后的降落准备。
“我们的飞机即将开始下降，预计在大约25分钟后抵达京平国际机场，请您回到座位坐好，并系好安全带，全体机组人员感谢您选乘本次航班，祝您旅途愉快……”
广播声传遍整个机舱，也让部分还在午睡着的乘客醒了过来。
“哈啊——总算快到目的地了，这一趟飞机坐得我身子都快散架了，下次这样的活动我绝对要请假不来了。”一道带着满满困倦感的女声打了个哈欠。
“快看快看，那是动物园吧，我想看熊猫！熊猫！又白又黑！软软的！”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小小窗口外的广袤大地让她的心情无比激动。
“我们已经有了去看熊猫的计划，所以安静一点，不要打扰其他乘客。”制止住身边人的跃跃欲试，这个声音转身看向了隔着一条过道的旁边，“队……女士，我们快到目的地了，是要按照计划先去见本地的机构，还是——”
“嗯，我听着呢。”
金色的指甲油涂抹上淡粉色的指甲，隐隐现出了一副靓丽的面貌，诱惑声线的主人似乎对手指上的杰作格外满意，她欣赏了一会儿，随后将手指点在了身旁之人的脸颊上。
“重回旧地，不知……某人会不会想先去见见自己的旧识呢？”
这根手指被迅速拍开，随着飞机高度进一步降低，熟悉的城市景色再次出现在一双漠然的眼睛中。
“……我没兴趣。”
（第二卷，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