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所谓天意,皆是身不由己

作者:丛云从云从 更新时间:2025/5/3 12:20:03 字数:3772

青崖山,山脉连绵七百里,主峰终年云雾缭绕。山势险峻,崖壁如削,因山石带有青灰色金属光泽,远望如铁铸天堑,故名“青崖”。若自山下仰望,只觉高不可攀,一眼望不尽尽头,似通苍穹。山中林海密布,古木参天,藤萝交错,终年云雾缠绕,昼夜潮湿阴凉,宛如幽境。非熟悉地形者难以深入,一旦踏错路径,轻则迷途,重则堕崖命绝。

而就是这样的地方,却存在着一个近千人的山寨。寨里中的族人大多是无修为的凡人,顶多几十人是猎户武夫。

所以当天火降下的一刻,庆典上的众人几乎无人反应过来便被烧成一具具姿态扭曲焦黑的碳块。

白初听见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从睡梦醒来,从一处石洞中探身出回头朝山上回望,只见天际赤红色的烈焰自上倾泻而下。

青崖寨的木屋、街巷、人群,在几息内化作焦黑的灰烬,人声尚未响彻,便已沉寂于烈焰。

白初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到寨中的,待她回过神,大火早已熄灭,跪在焦土之上,呆滞地望着地下只剩半截的木雕牌坊,仍能依稀辨认出“青崖寨”三个焦黑的大字。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焦臭,地面炽热滚烫,而那些熟悉的身影、欢笑与争吵,早已被无情的烈焰吞噬殆尽。

她成了唯一的幸存者,只因那日与父亲和寨主婆婆争吵,负气离家藏于山洞中,未归寨中。

白初本不属于这个世界。前世十五年的记忆依旧清晰,现代都市的车水马龙,灯红酒绿,还有那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剧痛、失重、冰冷的黑暗,待她再度睁眼,已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白初转生在青崖寨一个普通的铁匠家中,被迫以女儿身又重活了十四年,这曾一度令她难以接受,但现实让她只能接受变化。

在其他族人眼中白初一头异与常人的白发和紫金瞳如同邪岁,但白铁匠还是独自一人将她带大,即使多年来她从未唤他一声爹。

即使白初曾一段时间和寨里其他孩童不时发生口角乃至动手动脚,拿石头给他们人头都开了瓢,白铁匠也只是把她关起来,而他自己一人登门赔罪。

或是因为前世亲情的缺失和从小一直流转寄住不同亲戚家中导致的她对他人的不信任,白初没能理解白铁匠,但日后也没法问了。

青崖寨方圆十里内除青崖寨无人定居,就连商队也甚少途经此地,她又能向何人求助?

或是出于愧疚,又或许是逃避的心理,来到原先应是家的位置,本就破旧的铁匠铺如今已在大火中塌成废墟。

她尝试做些什么,可那怕是那些尚能分辨原先是人的碳块在手指接触的瞬间便也散作尘埃。残留下的骨灰和房屋的灰烬混在一地,早已分不清了。

白初想起前世的那些科学法则,想起我曾学习过的物理、化学、数学——这些曾经定义世界的东西,在此刻似乎都显得那么渺小与无力。

蜷缩在残垣断瓦之间,直到夜色降临,直到炽热的地面也开始冷却,白初才缓缓起身,拖着僵硬的身体,在灰烬间踉跄前行。

焦黑的地面寸步难行,每一步都踩在曾经的记忆上。那些碎裂的陶碗、烧歪的铁锤、塌陷的屋梁、孩童掉落的木哨……无一不在提醒她,这片土地曾经鲜活、热闹、有欢笑...还有短暂的归属感。

白初没有流泪,但她知道自己并非亳无感情,大概是水分早已被那场天火蒸干了,或只是自己还不没接受这一切。

青崖寨已经没了,可这十四年来白初从未下过这个山,对外界的了解全来自族中外出的伯叔和极少会有的外来商队,她甚至都不怎么认识这个世界的文字。

当夜风吹来,夹杂着焦土与血肉的味道,白初才意识到自己身上也早已遍布烟灰与细碎的伤痕。沿着山寨的废墟缓慢行走,突然,她在原本是祭台的位置停下了脚步。

那里原本供奉着所谓的先祖——一尊毫不起眼的黑石雕像。如今祭坛早被摧毁,唯有那天女石像,在焦黑的瓦砾中,竟无一丝损伤,底下在黑暗中发出微光。

愣了一瞬,白初俯下身,从像座下的断面中翻出一物,那是一截残破的玉片,其上隐约可见细密的纹路,像是某种文字,又像是一种记号。

玉身冰冷,却有一股熟悉的温度自手心传来,如与她血脉相连。随后,那玉片竟微微震颤,继而化作一缕腥红的微光,悄然没入她掌心。

白初怔住了。

紧接着,尚未回神的白初只感到一阵晕眩涌上脑海。耳边,隐约传来低语。

当低语落下,白初猛地一震,几乎跪倒在地。耳边的风,忽然停了。仿佛整个山寨的废墟,在这一刻都沉入了死寂。唯有心跳声,一下一下,在身体深处回响。

掌心的微光尚未散去,幽红的痕迹像活物一直在体表上游走,缓缓渗入皮肤,最后在心脏处消失。但我知道,它已经留在自己血肉最深处了。

那些低语并未止息,而是如水般漫过白初的意识。它不是某人,甚至不止一人的声音,而像是从远古传来的一段回响,破碎却无法抗拒。

而在脚下,那尊天女像微微颤动,一道几不可察的裂痕,从祂的额头延伸至胸口,如同某种封印正在缓缓松动。

白初双膝跪地,双手无意识地仔细擦拭着那尊残破的天女像。石像已然布满裂痕,那一道自额至心口的裂缝,仿佛是某种压抑了千年的痛苦,在挣扎中缓缓苏醒。

忽然,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起,再睁开眼,四周的景象已然变化,而在风中浮现出一道光影。

只见一位女子白衣胜雪,白发如瀑,面容看不清,却透出一种令人屏息的威压。她静静地站在残破的祭坛中央,仿佛从那尊黑石天女像中浮现而出。

她望着白初,一对紫金瞳中没有情绪,只有审视。

白初不知道她是谁。又莫名其妙地明白,眼前人便是那尊天女。

“你拥有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那女子缓步向前,脚下尘土不起,“你是天外之人,你没有与这个因果本源的联系,也没有命格……你本不该存在。”

白初喉咙发干:“为什么你不救他们,你不是仙人吗?”

天女注视白初眼睛不语,良久后,只见她左手抬起冒起阵阵蓝色浮光,她将手掌抚上白初的双眼,白初猛地一僵,浑身寒毛竖起,想退却发现全身仿佛灌了铅,身体无法动弹。

下一刻白初感到从眼部传来钻心的疼痛,而在她吃痛紧闭双眼的瞬间,一段陌生却真实得几乎刺痛意识的记忆,跨越光阴长问骤然浮现。

三万年前的五域人族共主,一个自称为“不朽天尊”的人族仙尊,为立不朽之命,将整个归墟一族灭绝于寂海之渊。那场浩劫,史书中称为“宿命之战”,但真正的原因却被湮没在历史尘埃之中。

归墟一族仅有她一人幸存,神魂破碎、血脉封印,被迫以不死之躯在世间苟延残喘。

而那段时间,她落入凡世,被一位凡间帝皇所俘,并强行囚禁于一座偏远宫殿之中。无人知晓她的真名,只知她被称为“观星妃”。她被逼为凡人生下一子,那孩子便是青崖寨这一支凡人血脉的起源。

天女留下玉片,将自身神魂分身封入其中,藏于后世。若有后人能引动玉片光芒,便意味着归墟血脉再现,她便可凭借血脉共鸣复生。

她缓缓走近,衣裙是难以形容的月白色,在风中微微起伏,像流动的光。雪白长发散落在肩,面上覆着一层轻纱,只露出一双紫金色的眼睛和她眼中几乎让么不敢直视的...恨意。

“明白了吗。并非不救,而是不能,若我出手,死的便不只这么些人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来自遥远过去的冷意,如寒星坠地,击打在白初意识深处。

“你身负归墟之血,又拥有异界之魂。你本不该存在,却偏偏出现在他极力封锁的天命轨迹中。你是棋局中的变数,是那无法被他预知的一抹裂痕。”

“也因此那魔头才会让人杀光寨中的人,此祸因你而起。”

白初颤抖着开口:“所以……青崖寨的毁灭,不是偶然?”

白初听着她的声音,心中却只回荡着那句话,“此祸因你而起”。

白初握紧了掌心,想要反驳,想要质问,却忽然明白自己说不出任何话来,低下头,不再看向天女,唇齿微微发颤,她怕了,真的怕了!

那个想杀她的人哪怕顶着这种天大的罪孽也要将她扼杀,那么日后自己且还会有安生日子可活?!

天女静默片刻,眼中掠过一丝近乎悲悯的神色,缓缓转身,背影仿佛与风中的尘烟重叠。

“你身上的那枚玉片乃是归墟一族代代相传至宝的残片,它将在每一个天命的转折点指引你前进,那便是对你结果最好的那一条道路。”

她的声音渐远,却在白初脑海中回荡不止: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继续逃避,接下来就看你自己怎么走了。”

风起。

天女的身影如雾般消散,唯有那道裂开的石像在暮色中依然矗立,仿佛一双沉默的眼睛。

而白初一人站在焦土之中,满身伤痕,满心震动,第一次,真正明白了这个世界的冰冷与残酷。

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脚下,是滚烫之后冷却的石屑和灰尘;身后,是化为尘埃的过往。

山谷间还弥漫着焦土的气味,远处的林鸟早已无声,连风都带着迟疑。白初只记得,天色从夜的漆黑转为黎明的灰白,又一点点被朝阳染上血一般的红。

没有方向,只是顺着山道一步步往下走。

青崖寨坐落在山峰之上,唯一的出路便是那条羊肠小道,一路沿山势盘旋而上,过去村人只在赶集时才会走,平日里更是荒草丛生,如今早被天火扫过,一路满目疮痍。

背着个早已被熏得焦黑的布包,包里只有一柄从废墟下挖出的残破短刀和一些勉强还能入口的半焦的稻谷,虽说刀身早已变形扭曲但聊胜于无,她也挖不出其他了。

心口的灼热早已不再,但那缕腥红的微光,仿佛还在血脉中潜伏,随着心跳深埋入骨。

原先耳边不时响起天女的低语,或者说,那不属于自己意识的另一重声音。她没有再出现,仿佛那一夜的现身只是梦魇,但白初知道,她的意志已经落在自己身上。

现在的她是谁?

是那个因车祸而死、穿越到这个世界的高中生?是铁匠之女白初?还是……所谓归墟之血的后裔,被选中者?

白初开始分不清了,前世的记忆是否只是场梦,又或现在身处的才是那场噩梦。

踏出青崖寨那一刻,阳光照在脸上,白初下意识地抬头仰望,久违的温度却让人恍惚。

眼前的山峦如潮,迷雾浮动,天地辽阔得几乎叫人畏惧。

她立在这天地之间,身后是灰烬,前方是未知。

但这一次,不再有谁告诉白初该往哪里去。

远方隐隐传来一声狼唳,似在召唤,又似在嘲讽。白初拽紧布包,深吸一口气,朝那遥远的天边迈出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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