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林远舟满腹心事无从倾诉，只能借月色洗去心头沉郁。他独自夜行至城外青崖山半山腰，过去十数年，他凡是有烦心事，都会上那里去，去一处藏在山谷中的湖泊。
那是幼年林远舟母亲还在世时，她带着林远舟来到那里，与他讲述关于自己儿时在青崖山上遇见天女的故事。
可惜前些年他母亲病逝，此后林远舟经常独自一人上山坐于湖边青石修炼。可是今夜，却与往常不同。
树影婆娑，水声潺潺，他推开一簇枝叶，忽而怔住。
一阵水声随风而至，宛如轻纱般拨动心弦。他循声望去，只见前方林隙间露出一汪月光洒落的湖泊。湖面澄澈如镜，倒映着一轮圆月，也映着湖心那道若隐若现的身影。
他本应立即回避，但目光不由自主地停驻，身子还靠了过去。
那少女立于水中，月色与水光交织，将她的轮廓拉得朦胧却分明。
一头如雪般纯白的长发，自头顶垂落至腰际，发丝柔顺轻盈，在风中微微飘动，边缘泛着淡淡的银蓝冷光。额前无刘海，露出清晰的额头与精致的眉眼，侧面有几缕细碎发丝随风拂动，增添一丝凌厉感。
垂发顺着水流轻荡，仿若天上明月坠落凡尘，静在这寂寥山谷间，带着一种不染尘俗的冷意。湖水只没过她腰际以下，月光洒下，将肩颈与脊背镀上一层朦胧的银辉，虽未刻意显露，却也让人无法忽视那份未经雕琢的清澈。
白初感知了玉片与她产生共鸣，就如先前遇上那个什么魔尊一样，随着它给的感觉方向抬头看去，结果不远处的土坡上有一个少年藏在树丛间。
那个少年生得高大，一身墨青色的长袍，手中拢着枝叶，整个人藏得不深不浅，正巧卡在那片树影与月色交界的地方。
没有如小说女主那般惊叫，也没有急于遮掩，白初只是静静地望着他，淡淡扫过他脸上的慌张与失措，心中吐槽道自己这是穿成了个翻版赵灵儿吗？
二人四目相接，天地俱寂。
见白初看见自己，那少年像是被一道雷劈醒，猛地退后一步，脚下一滑，整个人便从那坡上一头栽下，直滚进了林间草丛。
他手忙脚乱地挣扎起来，一边拍掉身上的树叶，一边红着耳根支吾道：“我……只是随意走走，未曾料到……”
白初的身影清晰地映入他的眼中，她的细长身形仿佛是空灵的存在，而那一双深邃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他内心的每一丝波动。
他的声音有些不稳，似乎想要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白发紫瞳，这绝不是人族应有的外貌，可那一瞬间，他几乎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与立场。
白初在心中暗叹，玉片的共鸣似乎又想引她走入了某段命运的交汇点，而这少年，恐怕不是偶然在此出现。
在林远舟眼中，少女没有回应，只静静望着他，那份沉静叫人心慌。
良久，她似是叹了口气，开口声音带着些微的冷意与疲惫：“你……能借我件衣物么？”
湖水中，少女缓缓启唇，语气却比夜风还冷。她一手遮住胸口，一手自水中抬起，细瘦的手臂在月光下泛着瓷白的冷光。声音平静，却莫名让林远舟手足无措。
林远舟怔了一下，随即低头看了看自己。他身上只披着一件粗布披风，原是夜行防寒所用，已是唯一可以脱下的衣物。他咬了咬牙，将披风和外袍褪下，转身递去，低声说：“只有这个了……”
林远舟强压心头的不安，双手递过披风。那一瞬间，他的目光仍不由自主地在她的身形上停留。月光与水光交织，将线条映得毫无遮掩。平坦，锁骨清晰，肌肤苍白如初雪，在湖水之中泛着几分冷色。
眼前的画面宛如一幅浸了月色的水墨。
他明知道该转身，但仿佛勾住了目光。他是个修士，自认定力不错，可这一刻，他却恨不得自己是个瞎子。
他深知自己已然越界，却又不知如何收场，他知道，今夜这一眼，已不是简单的失礼。
白初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他的眼神，或者即便察觉到了，她只是微微皱了皱眉，眼神依旧清冷如水。
她没有急于接过，而是静静地看着林远舟，那双眼睛如深潭一般，仿佛能看穿他的所有内心波动。
“你……看够了吗？”
林远舟听见她开口了，语气中没有怒意，却比责问更令他羞惭。
更令他羞惭的，是一种朦胧的罪恶感——因为他有刹那间动摇了。
林远舟心头一震，脸颊烧得通红，连忙移开视线，低声道：“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可你也没有移开。”她那双冷静的眼仿佛看穿了他所有的慌乱。
白初接过外袍，没有再说话，微微低头，雪白长发滑落遮住面颊，那身形瘦削得让人心紧。
片刻反应过来后，林远舟急忙转回身去，他猛地咬牙狠狠给了自己右脸一巴掌，强迫自己收回心神。
她看着他的反应，眼底似乎浮现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不带温度，却藏着一种天生的控制感。
林远舟站在岸边，只觉得心绪纷乱。不论如何，目睹了方才一切，便是玷污了对方的清白。
他握紧了拳，坚声说道：“我……会负责的！”
月光下，他的声音微颤，却无比坚定。
水中少女抬头看他，眼中无怒也无悲，只是一种难以言说的静谧。
那一刻，林远舟忽然明白，这山谷里的月光与水影，也许从此将铭刻在他生命的某处，永远无法忘记。
夜色低垂，林远舟点燃了林间一堆小火，试图为白初驱散夜里的寒意。他坐得不远不近，始终避免直视她身上的披风。
白初只是安静地坐着，膝头收紧，长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她紧紧裹着自己，整个人缩在角落里，披风拖地，只露出小半张脸。
林远舟生得高大，黑色披风穿身上只遮至大腿处，对白初而言，却几乎是一顶帐篷。
先前发生的事她本人似乎并不在意，只是一味盯着林远舟看，神色平静到近乎冷淡。
林远舟心底微乱，终于还是开口了：
“姑娘……你不能一直在山里待着。今晚若你愿意，我可以带你回林家。深夜入城，避开人眼，也免了尴尬。我会为你备衣，那里很安全。”
白初没有回答，只是继续盯着他看。
那目光安静，却叫他一阵不自在。他移开视线，却听她轻声问：“你为什么一直避开我的眼睛说话？”
林远舟一愣，抬眼，却对上白初一双清澈的眼。他没有回答，但目光中那一瞬的不安愧疚，白初看得分明。
她没再追问，也没有拒绝，只轻轻点头。
那眼神安静、清澈，却让林远舟莫名感到一种被看穿的错觉。她没有答话，也没有拒绝，只微微点头。
于是他俯身，将她轻轻背起。
她太轻了，瘦小得几乎不像个完整的人。那件披风把她整个身子裹得严严实实，只有微微传来的温度与心跳，提醒着林远舟，他此刻背着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夜色依旧笼罩在山间，微风吹拂，空气中带着一丝湿气。林远舟背着白初行走在崎岖的山道上，肩上的重量让他感到一阵阵的压力。然而，他的心跳并非因为步伐的沉重，而是因为背上那位安静的存在。
少女披着一件薄薄的披风，几乎包裹住了整个身体。那件披风随风微微飘动，遮掩了她的身形，只有她的呼吸声和偶尔的细微动作，在提醒着林远舟她已睡着。
为了保持平衡，他的手自然地托在了她的大腿，最初只是一种简单的托住动作。但随着奔跑步伐加快，身体上下颠簸，他的手指不由自主地轻轻滑动，渐渐贴得更紧。
他感觉到她的体温透过薄薄的披风传来，自己的心跳在瞬间加速，眼前的景象仿佛一瞬间变得模糊而混乱。
白初没有动静，依旧依偎在他背上。她的身体瘫软，并未做出任何反应，似乎完全处于一种沉睡的状态。
“你在做什么？”
她的声音没有丝毫的怒意，语气反而冷静得出奇，却让他深感压迫。林远舟一愣，心头猛地一跳，慌乱地收回了手。
他下意识地撇开了视线，努力保持冷静，却不由得开口：“没……没什么，我只是……”
他试图辩解，但声音却没有那么自信，甚至有些支吾。白初的眼睛微微眯起，似乎并不打算再给他机会开口。她的冷眼让他明白，自己已经在某种程度上犯了错，而她似乎并不急于发作，只是让他明白了她并不完全接受这一切。
林远舟的心跳急剧加速，几乎可以听到自己体内血液的奔流声。他慌张地解释道：“我只怕你滑下去，要保持平衡...”
“如果你真的想做什么，我没有能力阻止。只要你想，我便任由你随心。”
白初依然没有正面回答，眼神深邃得令人看不清她的真实想法。白初的声音低沉而冷静，仿佛每个字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然。
她的话如同寒冰般刺入林远舟的心间，让他忍不住一阵悸动。他转过头，试图从她的眼中读出更多的讯息，但白初依旧冷淡，眼神深邃得像是一池死水，看不见任何波动。
林远舟的心跳加速，他的意识开始模糊，内心的挣扎和欲望逐渐交织成一团乱麻。
白初的话，不知是放任还是警告，他无法完全理解，但那份冷漠与深沉让他更难以抗拒。她的话如同一个选择的契机，向他展示了一个他一直想要触碰的边界。
然而就在这时，白初的动作让他的思绪瞬间停滞。她轻轻地环住了林远舟的脖子，身体微微前倾，缓缓地贴紧他的后背。
她的动作没有任何急切，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软弱，只是简单的一个姿势，却让林远舟的心跳骤然加速，似乎有某种无形的压迫感从她的动作中传递过来。
她的身体温度通过披风传递给他，触感如此清晰，却又让人感到一股无法抵挡的压迫感。白初紧贴在他身后，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倚着，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凝固。林远舟的心跳愈加急促，但他仍然没有开口。他不敢，他甚至不知该如何回应。
他能感觉到白初的每一寸呼吸，虽然她的动作平静，但那种微妙的威压却让他难以忽视。她如同一只潜伏在暗处的猛兽，静静地等待，等待他迈出下一步。
在这种静默的对峙中，林远舟突然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压力。
不仅是来自身体上的，更是来自心灵上的。他的思绪混乱，却无法从白初的身上读到任何的情感波动。
白初依旧没有说话，只是贴近了他，似乎在等待着他的下一步动作，给了他选择的空间，也暗示着一个深沉的信号。
她的语气里没有愠怒，但却透露出一种不容忽视的威严。林远舟顿时如梦初醒，心头的迷茫逐渐清晰。
他开始下意识地放慢脚步，目光紧盯着前方，努力避免与她的目光相交。
白初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再表现出任何的情绪波动。她的呼吸依旧平稳，但林远舟知道，白初的沉默并不代表她的接受。她的冷静如冰，却又似乎透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威压。
他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也意识到，白初的沉默和冷静，并不代表她的宽容或接受，而是她在等待他的表态。
林远舟沉默着，背上的人没有再出声，她的气息温和，却像一潭无波深水，将他一点点包裹、沉没。
“抱歉，是我的问题。”
没有回应，白初的下颌只轻轻靠在他肩上：“嗯。”
这一声，轻得几不可闻，却仿佛击中了林远舟内心深处最柔软的一角。他忽然觉得有点累，不是身体的疲惫，而是心里的某种压抑终于被戳破。他从未在谁面前坦露过软弱，而此刻，他居然从她的冷淡里感受到一种隐秘的宽恕。
他继续往前走，脚步比之前轻了许多，像是卸下了什么。他知道，他们之间不再是最初那种互相试探的关系了。她或许仍旧疏离，但那一刻的沉默，却像是一种允许，让他在风雪之间，找到了一丝通向她内心的路。.
白初伏在他背上，头靠在他肩上，呼吸绵长，带着湖水的凉意与火光的余温。林远舟能感受到她身上的冷意，却也觉察到那冷意之下隐藏的一种深深疲惫——像是长久奔波后的休憩，又像是重压下短暂的逃避。
“你叫什么？”她忽然低声问，声音像是山间夜风，不带情绪，却打进心里。
“林远舟。”他答。
“远舟……”她重复了一遍，声音带着些许莫名的意味，又低低一笑，“你这名字倒是合适。”
林远舟心头微动，却没追问，只默默背着她走在林间小道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