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利用或被利用的价值

作者:丛云从云从 更新时间:2025/5/4 5:11:08 字数:4618

在快到城门时,林远舟刻意放慢了速度,确定夜巡修士并未察觉。翻入内城后,他绕过主街,进入林府后院的一道偏门。

殊不知从二人入城那一刻,他的父亲林震天早已得信,而一位年长侍女候也已侯在门口,见林远舟背着一人进来,不禁露出惊色。

那人眼神一滞,下意识多看了一眼,顿时失言。

“公子,这是……”

“张姨,她是我救下的人,”林远舟低声,“先安排热水洗浴和衣物。她现在……不方便。”

那名老侍女初见白初身形时,确是心头微震,眼神一闪,随即便低下头不敢多看。

心中暗想:“这位姑娘虽年幼,却与少主衣衫不整同行……如今更是一身湿尘,披风之下,竟无寸缕遮体……可少主向来稳重,怎会……”

老侍女是过来人,目光一扫,立刻明白几分,没多言,只道:“那,老奴先带小姐去偏院。”

林远舟点头,却迟迟未松手。

白初忽然在他背后细声道:“放我下来吧。”

他愣了一瞬,慢慢俯下身,将她轻轻放在软垫上。她披着那件披风站起身,脚下仍有些不稳,但眼神比夜里任何时刻都清醒。

她看着他,什么也没说。

林远舟退后一步,低声道:“今夜你安心歇下,明日我会来。”

她点了点头,任由侍女扶她入室。

林远舟站在原地,直到门关上那刻,他才轻轻吐出一口气,转身离去。

他转开视线,不再多言,轻轻将门带上。

白初被安置一处客房内,她始终未开口说话,只是一味低头坐在茶桌边的木凳上,瞧得那姓张的老侍女直叹气。

不久后,一名年轻侍女敲门进入。她手脚利落,眼神温和,说是打些热水要替白初净身。

白初看着她古怪的神情,没有点头也没有拒绝,只是顺从地起身。披风滑落的一刹那,侍女怔了怔,旋即低下头,将桶中热水端得更近了一些。

...

第二日天还未亮透,林府里就起了风声。

年轻一辈与下一代的核心子弟刚醒就被叫到林府大厅外族中,正列于祠堂之外。一时间气氛压抑如临风暴前夜,众人连呼吸声都显得沉重。

林远舟跪在正堂前,身影嶙峋,脊背挺得笔直。他没低头,不是不怕,而是知道低头也无济于事。

林震天面色如冰,缓缓道:“老实交代,你带回的那小妖女,你是从哪找的?”

林远舟低声道:“在青崖湖边。”

林震天冷哼一声:“湖边?你别跟我说你是正巧路过。她当时什么模样,你自己说清楚。”

林远舟喉结动了动,沉声:“她…浑身湿透,身上…无寸缕。”

林震天一掌重重拍在椅侧,寒声道:“你是说,她当时光着身子,而你一个人站在旁边,看着她?”

林远舟低头不语,过了许久才开口:“是...但是、我...”,可他却又因紧张一时间竟变得语无伦次,不知想表示何意,

可不等说完,林晨天猛地拍案而起,厉声道:“够了,你昨夜刚退婚,今早便带回一名身份不明女子。你让林家在南疆列族中颜面何存?你让族中其他年轻一辈如何自处?你将责任、体面、礼仪全抛诸脑后,是想让我林家成你一人之笑柄?”

林震天怒极反笑,“荒唐!”林震天厉喝,“你是林家未来的家主,你的一言一行,代表的是整个宗族!你以为自己是谁?你说你是出于愧疚,我却只看出你色欲熏心,分不清廉耻!你这不是负责,是妄图以情动人,毁人清誉!”

林远舟抿唇不语,他不是不明白父亲的愤怒,恰恰相反,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场“负责”意味着什么。

这番话如刀割般落在林远舟心上。他的拳头不自觉收紧,仍强压下情绪,道:“我未曾有过亵渎之意。”

林震天冷笑:“未曾?你敢发誓?”

林远舟喉结滚动,终究没说出那个字。他不能发誓。因为昨夜,他确实曾有一瞬动了妄念。

沉默,是最危险的回答。

林震天一瞬间瞪圆了眼,猛然拔出墙上悬挂的鞭杖,一鞭狠狠抽下!

鞭影落在林远舟的背上,衣衫裂开,血痕飞溅。众人不敢作声,只有鞭尾在空中划破的尖啸与皮肉绽裂的声响交织如噩梦。

“你若真想赎罪,就该断绝一切牵连。”林震天怒喝,“你所谓的负责,只是软弱的自欺欺人!”

林远舟咬牙强忍,身躯只是微微晃了晃,没有倒下。

鞭再次落下。

厅中回荡着鞭杖落肉的沉闷响声与儿子微微颤抖的闷哼,仿佛每一下都抽在林震天的心。但他脸上没有动容,眼神却比寒铁还冷。

林远舟低下头,不敢再言语。他知道父亲的疑虑,并且深知自己这次真的犯了不可原谅的错误。他只觉得一阵愧疚,心头沉甸甸的,仿佛背负了整个林家的耻辱。

厅外一众年轻族人噤若寒蝉,连个大气都不敢喘,只有竹条破风与肉体承受的沉闷声在夜中回响。

“你可知,世家子弟最容易被人利用的,不是权势、不是血统,而是愧疚!是个女人哭两声、死一回,你就要倾尽所有去补偿她?”

“你是在赎罪,还是自愿被人牵着鼻子走?”

“她不是坏人。”

第三鞭高高扬起,却在半空中顿住。

林震天没有落下。他喘着粗气,眼中翻涌着愤怒与压抑,还有一丝被背叛的疲惫。

“你确定?”林震天猛然逼近,目光如雷,“你可知这世上最会骗人者是谁?便是那种长得干净、说话诚恳、受过苦还不吭声的‘好人’。”

“她不是你该信的人。”他低声压下语调,像是父亲最后的劝诫,“更不是你可以用未来去赌的对象。”

林远舟的唇动了动,终究没再辩驳。

林震天手中鞭杖微微颤抖,他望着跪地不起的儿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但很快又被铁石般的冷意掩盖。

“我不管你是不是动了真情,也不管你心中如何念着那个丫头。”他冷声道,“你若真觉得她可怜,就当她是个‘可被利用’的契机,给你上一课。”

林远舟抬起头,眼中却无一丝反驳,只有痛苦与挣扎交织。

“你还不明白吗?”林震天缓缓收起鞭子,语气沉重如钟,“你以为你在保护她,其实你只是被你自以为是的良知所驱使,成了别人手中的一枚棋子。”

他甩袖而去,袍角扫过地面的尘土,扬起如雾般的薄烟。

良久,林震天甩手将鞭杖扔在地上,沉声道:“你既要负责,就自己去面对后果。从今日起,你所做的一切,林家概不担责!”

林远舟跪地不起,背上鲜血淋漓,像一副沉重的枷锁压在肩头。他眼中掠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那不是怨恨,也不是悔意,而是一种茫然无措的痛。

厅中死寂,唯余喘息声与一地狼藉。

林震天目光扫过厅中,眼神锋锐如刀:“谁若将来再犯此类之错,不需我开口,执法长老可当场动刑,不必通报!”

年轻子弟人人垂首,不敢直视,几位长房、二房年长堂兄亦神情凝重,默然无语。

直到林震天身影远去,才有几位习得医术、胆敢上前的人敢上前,替林远舟敷药止血。

气氛仍旧压抑,仿佛厅内那股肃冷之意,久久未散。

反观此刻的白初,她穿着林家下人准备的衣物出现在林家主的书房内,一身纯白衣裙衬得她面容更加清冷。她站在案前,目光平静地看着林震天。

林震天静坐不语,凝视着眼前这个女孩许久,脸色越发阴冷,随后又恢复如常。

“你想要什么?”他终于开口,声音中不带情绪。

白初轻轻一笑,低头:“林家主问得直白,那我也不藏着。”

她抬眼,直视林震天:“您是个讲规矩的人,我也是。如今我名节已失。但我不会追究林远舟的责任,只求林家予我一些灵石。”

林震天眉头一动,未言语。

“我不会纠缠林远舟,更不会纠缠林家。”白初一字一顿,“我不过一无依无靠的山寨孤女。但若此事传扬出去,林远舟是否是情非得已都由不得他人评断。当然也包括林家的名声。”

她话语平和,却句句带刃。

林震天凝视她良久,最终低声道:“你想要多少?”

白初微微一笑,但却笑意不达眼底:“我不是来勒索的,并不奢求太多。只愿这一身清白能换来点应当的补偿。”

“如此,您也能向林家上下有个交代。”

屋中陷入短暂沉默。

林震天终是点了点头:姑娘。你会得到你想要的。”

白初微一颔首:“那便多谢林家主成全。”

走出书房时,她看见庭外角落,林远舟肩靠着墙正努力撑着身子站着。他眼神痛苦却又期盼地望着她。

白初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眼中无喜无悲,转身离去。

走至回廊尽头时,一道青影无声立在柱侧,是那名老侍女张姨。她眯着眼看着白初,脸上没了昨夜的惶然,语气亦平静:

“姑娘既有手段保全自己,老身也就不多嘴。但若你真想在这林府立足,还是早些想清楚,你身后是什么,你想要的,又是什么。”

白初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多谢提醒。”

她走了几步,又低声道:“我想要活着。而我身后……早就没什么了。”

张姨凝视她背影,眼中却隐隐浮出一丝动摇。

林府虽未将白初驱逐,却也未给她名分。她暂住在偏院,名义是“林远舟友人”,实则被软禁。

接下几日,林远舟时不时偷偷深夜来过几次,每次却都被白初用一声“你不该来”挡在门外。

直到第四天夜里,白初独坐在偏院榻前,窗外夜风轻拂,卷起几页纸角的轻响。她垂眸看着膝上摊开的《引灵入体法》,是林府下人送来的基础修行简册,文字浅显,图解明晰,可她却看得眉头紧蹙。

她翻了几页后便放下,无奈闭眼休息片刻。不论如何,白初都找不到当时在青崖洞天时的感觉,那玉片自从来到林家后就不再有反应。

夜色更深,案上灯火昏黄,光影微晃。白初再次凝神屏息,依照书中所述试图调动灵气,然而体内空空如也,连灵石也毫无回应,仿佛周身关窍尽数闭死。

她盘膝不动,足足一炷香时间,细汗湿透衣襟,却仍毫无所得。所谓“感灵、引灵、纳灵”,对她而言仍是镜花水月。

她一咬牙,索性摒弃书中文字句,转而闭目,用最本能的方式感知体内流转。起初灵气混乱如脱缰之马,乱闯经络,几次几乎走火入魔。她忍着剧痛,强迫自己不再逆势硬求,转而随气机自然起伏,缓缓调息。

终于,在她几乎要放弃的那一刻,掌心传来一丝暖意。

灵台猛然一震,一道微光自识海浮现。是那玉片残影,在沉寂多日后悄然苏醒。

白初心神一振,迅速引导气息依残影轨迹缓缓流转——灵气如丝如缕,微弱得近乎不可察,却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修行”的存在。

从无到有,从静至动。

紧接着,一股无比舒爽的感觉涌入心神。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幅朦胧的图景:纯白色的漩涡在虚空中旋转,中央是一点沉寂的光芒,如心跳般律动。她下意识地将那团气息朝那一道“光”送去,刹那间,整个人仿佛被吸入某种无形之中。

整整一个时辰后,白初睁开双眼,一缕白气自皮肤与口鼻间缓缓吐出,眸中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惊喜与震动。

她成功了。

灵台内涌入的灵力和白初体内的先天一炁自然融合凝聚沉淀形成一池银白湖水,周身经络似也通畅了许多,身躯轻盈,听觉灵敏,她清晰感知到自己已真正踏入了这世界修行的第一境:引气境。

她缓缓闭上眼,识海深处的银白灵湖缓缓荡漾,湖面之上隐隐浮现一片碎裂的玉片虚影,其上铭刻着晦涩难辨的古篆。那是一种与这方世界格格不入的气息,却与她的灵魂完美契合。

归墟之血,在这一刻,彻底觉醒了第一丝印记。

白初静静地坐着,任由那银白灵湖在识海中微微荡漾。掌心仍泛着淡淡的蓝光,那是归墟血脉初现的征兆,似乎在回应她的突破。

“果然……不能只靠书本。”她低声喃喃。

若不是她摒弃简册中的刻板引导,改以本能去探寻气机流向,那玉片的残影恐怕也不会苏醒。这个世界的修行法门,对她而言终究是外物,唯有走自己的路,才能真正触及灵魂深处的力量。

林远舟站在阴影中,眼神深邃,神情复杂。他原只是想来看看她是否安好,却没想到,会看到白初修行突破的全过程。

她的气息变化太快,那股自灵台迸发的古老力量尤为异样,不似寻常灵气流转,更像是一种沉睡的印记正在觉醒。

他心中震动,从未见过有人在短短数日内从毫无修为直入“引气境”。更何况,白初修行所引动的那道气息,并非此界所常见。

林远舟的目光越发凝重。他无法不去思考,她究竟来自哪里?那股力量,又意味着什么?

可他不敢深想。因为他知道,这样的突破若落入旁人眼中,绝非什么福缘的象征。

世人皆知,修行一途无捷径可走,若有人平日平庸却忽然突飞猛进,非大气运者,便是魔功加身,或是天外之魔附体。白初此刻若被旁人所见,定会引来怀疑与审问,甚至杀机。

林远舟目光一沉,不再停留。他悄然转身,隐入夜色之中,心中却已做下决定:

无论白初的身世背后藏着怎样的秘密,未来走向何方,他都不会退开半步。他要守着她...不为别的,只因他早已无从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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