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初端坐于床铺之上,周身灵气尚未完全散去,眉心微颤,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悄然打开。
她的意识沉入体内,仿佛跌入一方澄澈无波的镜湖,这是她初形成的识海。灵湖之下,一物缓缓浮现。
那枚残破的玉片,不知何时已沉于湖底。此刻,它泛起微微银光,仿佛感应到她的灵识触碰,悠悠升起。
白初尚未来得及细察,玉片表面忽然浮现一道模糊刻痕,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古老、冷寂的意念,直贯神魂,非言语能描述的玄妙感觉。
天地倏忽暗转。她仿佛被拽入一片幽深空间,那是一座残缺的殿宇,虚无中矗立着一道断裂的无字石碑。
碑身有痕,像是某种印记的残片,一触即碎,漫天光屑化作无数灵文符线,如游鱼般钻入她的识海,最终在灵湖深处凝为一个缓缓旋转的符印。
她听见自己心中浮现四字——逆生归元。
不是法诀。没有口诀,也无引导。那些信息不是传授,而更像是植入。
灵湖泛起涟漪,一缕灵气不受控制地循着某种古怪轨迹开始缓缓流动,流经四肢百骸,经脉刺痛却又透出清明,仿佛身体在被重新唤醒。
一时间,她皮肤下出现浅浅的光泽,如月光流转,极为微弱,若非观察敏锐,几乎无法察觉。
是先前在青崖山洞天内时,玉片引导白初的肉身无意识运行的功法,逆生归元的第一重:逆炼皮肉,重修白骨。
这种功法的力量并非通过强行压制或强化,而是一种顺应天道,逆转灵力的流动。她的肉体与灵气之间的壁垒开始消融,力量逐渐汇聚,不再局限于常人的形态。
白初感觉到灵气在体内悄然流动,周天通,仿佛整个身体都被一种崭新的力量所充盈。她的意识沉浸在这种变化中,仿佛一切都变得更加清晰,但又有一种莫名的满足感。
白初低下头,看着手指上的微光,那是灵气首次凭自己的意识下在皮肤上流转。她轻轻感受着,指尖的灵气像水流一样顺着经脉滑动,却不像真的水那般冰冷,而是如一道道暖流。
初时只是微弱的感应。她感觉皮肤微痒,灵气正沿着肌理缝隙渗入皮下,不是被经脉吸收,而是缓缓“化进肉中”。
一种微麻的钝胀感从四肢蔓延,仿佛肌肤正被重塑。她忍不住想伸手去摸,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白初睁开眼,意识重新回到自己的身体。她轻轻抚摸着自己的手臂,皮肤下的微弱灵气还在流动,却无法凝聚成形。这门功法的复杂与深奥,超出了她的预期。
白初能感觉到她的皮肤仿佛变得更加柔韧,隐约之间,灵气在她的皮肉中游走,渗透出来、看上去像灵气化作一层白色光膜罩在身上,皮肤变得苍白。
那种力量的流动和转换让她感到一阵阵不适,仿佛她体内有些地方无法承载这样的变化,她只能勉强感知到那股灵气的存在,却无法完全引导它。
白初心头升起一丝迟疑。她能感受到那功法中隐藏着极为可怖的力量,就像深渊在她脚下微微颤动,而她不过才站在边缘。她知道:若强行运转,只怕不是修行,而是反噬。
而她此刻所能做到的,也只是接受皮肤的初步灵气渗透。这一点点变化虽不起眼,却极其反常。
她明白,要真正领悟这门功法,绝非一朝一夕之功。那枚玉片传承下来的,并非可学可背之术,而是某种需要用“悟”去理解的功法,如同婴儿学步,凭着本能,一点点蹒跚前行。
...
林府主宅清晨尚未完全苏醒,一抹细碎阳光透过檐角斜洒在石阶上,映出青瓦朱门的轮廓。林远舟立于偏厅外,眉间未曾舒展。
白初突破引气境一事,他未与旁人提起。
她那夜静坐修行的模样,至今仍留在他脑海深处,那不是寻常散修会有的功法,即便有,也不应有是出现在一个不久前还是凡身的山中森民身上。
可他尚未来得及深入思索,府门便响起一阵铃声,清脆、不急不缓。
林远舟转身,视线落在前院。
来人一袭月白道袍,衣角绣有阴阳双鱼纹路,风姿绰约,眉目冷峻。叶梦琪踏入林府时,步履轻盈却带着压迫,此刻的她举止从容,与几日前那个负气退婚的少女判若两人。
她并未绕圈寒暄,只命随行女侍呈上一只锦盒,盒内所装,正是昔日林家所赠的全部聘礼,无一遗漏。
林府管事欲言又止,林远舟却伸手接过,指节微微泛白,眼底一丝情绪一闪而过,终归归于平静。
他看着眼前之人,依稀还能忆起他们年幼时在林家后山采灵芝的情景,那时她笑得耀眼,如今却像一块冷玉,被宗门的意志磨去棱角。
叶梦琪仿若未觉,又道:“还有一事。百宗招生将至,我宗圣子将亲临黑铁城,届时阴阳道宗将择徒设阵,若林家中子弟有意拜入宗门,不妨提前准备。”
林府众人闻言神色皆变,林家老祖素来希望子弟入上宗,这无疑是天赐良机。
林远舟一顿,冷静回道:“圣子驾临,林家自当以礼相迎。”
叶梦琪轻轻颔首,不再多言。她目光落在林府深处一隅,仿佛察觉什么,却终未点破,转身离去。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林远舟才微不可察地皱起眉头。百宗大会本就是各方势力角力之机,当她提及阴阳道宗将派圣子亲临黑铁城参加百宗招生大会时,林远舟眸光微凝。
那不只是传讯,更像一次预示:无论林家是否准备好,黑铁城即将成为修行界权势交汇的漩涡。
叶梦琪没有停留太久,她如来时一般利落地离去,未多看林府一眼。
林远舟独自立于廊下,思绪沉浮。
白初引气入体引发的异象、阴阳道宗的圣子、叶梦琪的态度……所有线索像被丝线牵引,汇聚向他无法窥清的深渊之中。
他低头望向掌心,那一瞬间,似乎感知到某种命运的漩涡正在缓慢转动。
...
白初醒得很早。
修炼一夜后,她并未感到疲惫,反而像脱去了某层看不见的束缚,体内灵气流转愈发顺畅,哪怕只是在静坐中,都能感知到四周天地间细微的灵息波动。
偏院依旧冷清,清晨的风从窗棂缝隙溜进屋内,带来几声远处鸟鸣与人语,她安静地靠坐在榻上,闭目不语,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排除在屋檐之外。
但很快,她察觉到了。
灵台中银湖微颤,一丝难以察觉的气息在远处闪现,随即又迅速消隐。那不是灵气波动,而更像是某种与她息息相关的存在悄然靠近,又克制着离开。
白初盘坐于榻前,灵湖在识海中轻荡未息。耳中忽然捕捉到几道急促脚步声自远至近,又在偏院外止步。有人在低声交谈,似乎不敢惊扰她。
“……真的退了?”
“嗯,亲自送回聘礼。叶梦琪这次带了阴阳道宗的意思,说是圣子要来。”
“嘶,那是黑铁城多少年都不曾有的事吧?林家……这下得谨慎了。”
白初眉心微动,却未出声。对话声很快被压低,再无更多信息。片刻后脚步声远去,院内重归寂静。
她睁开眼,蓝芒早已敛去,唯有灵台中那池银白湖水仍微微旋转。方才只言片语虽不明全貌,却已足够唤起她的警觉。
“阴阳道宗......圣子……百宗……”她轻声重复,那枚玉片隐隐泛起寒意,如有回应。
这反常的变化,让她心中微凛,隐隐觉得,某种风暴,正悄然逼近。
她闭上眼,重新凝神内视。
灵湖静谧,银光微荡。玉片沉浮其中,表面那道裂痕似在缓慢弥合。她能感觉到,那并非灵力作用,而是某种血脉深处的共鸣,像是在回应一个尚未苏醒的名字。
“白玄……”她心底轻念,却不知为何一阵刺痛随之袭来,像是触碰了某个禁忌。
白初缓缓吐出一口气,将那念头压下。她知道,这只是开始。
林家不会容她久留,林远舟虽让林家主的态度有些迟疑,却终归不能左右整个家族。而她的修行,也不可能被困在这方院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