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闭着眼,数着头顶灯管的明暗周期。
从那时起,最后一次见到太阳大概是半年前了,那天的风很轻,她穿着洁白的连衣裙,父母的笑声混着蝉鸣,阳光暖得像融化的蜂蜜,只是现在,连“暖”的触感都快记不清了——这里的光只有两种,刺眼的白炽灯,和实验时各种工具反射的冷光。
“所以,今天这就结束了?”
“没错,你无权知晓更多,迅速离开。”
旁边的男人对着墙上的广播抱怨,语气里满是被打断的不爽。他把沾血的工具丢回地面伸出的金属架,瞥了少女一眼,像打量一幅尚未完成的名作,轻轻摇了摇头,转身进了防爆门。
门锁死的瞬间,少女终于垂下头。
她像块被随意丢弃的碎布,挂在锁链上,半截几乎破碎的残躯落在脚边,干涸的血在墙壁上晕成暗褐色,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蜿蜒如蜈蚣,从胸腔一直爬向脖颈。
理论上,她早该是一摊死肉了,但微弱的呼吸仍在起伏,那双血红色的眼睛里,高光还固执地亮着。
锁链突然松动,她摔在冰冷的地面上。
当黑暗漫上来时,四周的绿光又准时出现,这些光点像饥饿的虫子,争先恐后地扑向她残破的躯体。血肉开始蠕动,碎块自动拼接,断裂的骨骼发出细微的“
咔擦声——不过几分钟,她又变回了实验前的样子,连皮肤都光滑得像从未受过伤。
“结束了。”
少女低声确认,声音平得像一潭死水。她早习惯了这一切,作为“魔女”,这是她唯一的“价值”。被抓来的这些日子,生活就像块砧板上的肉,反复切割、复原,再切割,这好像便是她全部的意义。
那些人说魔女有“特别的能力”,可她只觉得,这不过是某种借口,某种为了能继续下去这样行径的欺骗话语。
直到今天,有什么不一样了。
一股陌生的视线穿透了墙壁,像针一般扎在她身上,少女猛地抬头,右手不知何时覆上了一层粘稠的黑液:“谁在那里?”
“别紧张嘛。”
一个清亮的女声响起。墙壁像水波般荡漾开来,走出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女孩,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头顶却悬浮着一圈模糊的光环,像是被水晕开的墨点。
“我可不是那些变态的同伙,是货真价实的神哦。”她笑眯眯地走近:“简单些说吧,你被我选中了。”
少女只是缩回墙角,锁链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神明……又想做什么实验?”
“给你力量,收一个信徒啊。”女孩歪头,光环突然变得清晰——圆环里嵌着四个尖锐的棱形,中心是翻涌的黑红色球体,“再具体些的话,作为益处,给予你能撕碎这一切的力量。”
“代价呢?”少女没再看她,指尖抠着墙缝里的血痂,她不信天上掉馅饼,尤其是在这里。
“漆黑与伤痕常驻于你的躯体,痛楚则永不消失。”女孩的声音轻下来,“但你能活下去,能离开这里,能……去找回你应得的东西。”
少女终于再次抬起头。眼前的人实在不像传说中的神明,普通的脸,普通的衣服,只有那光环透着异样,可她的话像一根火柴,在少女死寂的心里擦出了一星火苗。
“……如果这不是骗我。”
“当然不是。”女孩打了个响指,身体化作无数光点消散,彻底不见踪影,那枚光环却落了下来,稳稳地停在少女头顶。瞬间,汹涌的魔力冲进四肢百骸,像有无数根针在刺她的大脑,又烫又痛。
隐约间,女孩的最后一道声音,随着模糊的意识传来:“既然身为天选,就要有自知……选择你的原因只有一个,这一切对我来说也是奇迹。”
视线开始旋转,她晃了晃,跌坐在地。
“先……睡一会儿吧……”
意识沉下去的最后一刻,她好像又闻到了那天的气息,温热中带着点青草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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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7号记录。”
刘青揉着发疼的太阳穴,对着录音设备念道:“由于整个过程完全没有出现魔力波动,以及实际变化,故而可以确信实验体出现幻觉。”昨天熬了通宵整理报告,今天又被临时叫来看着这个“憎恶之魔女”,他只想快点结束这糟心工作。
“实验体声称见到‘神明’,并产生被其选中的妄想,目前处于昏迷状态,作为对应措施,已增加魔力压制等级。”
他放下笔,拿起桌上的档案,千宫华胥,东阳国送来的实验体,在魔能兽袭击中失去双亲,因“异常魔力天赋”被高层选中。照片上的少女有着白发红瞳,皮肤白得像纸,明明是个漂亮孩子,却被折腾得像个没有灵魂的娃娃。
“两天后处决……也好。”刘青叹了口气。
在这里,死亡才是解脱,不用再发出那些撕心裂肺的惨叫,不用再被“复苏定式”的治愈强行拉回地狱……虽然这位魔女很久前便已不正常了。
他合上档案,不在去注意,监控屏幕里,少女头顶的光环正缓缓隐入发丝,而她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