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支送丧队无处不透露着诡异。
他们每个人的动作与步调都完全一致,整齐得像是同一个人,而且明明托着那么重的棺材,脚步落下却非常轻。
他们行过之处,甚至连一丝痕迹也看不到。
卫鸯看着这一幕,甚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他尝试闭上双眼,发现除了那诡异的唢呐声,一丝其他的动静也听不到,天地间仿佛只有那一位乐者。
但一睁眼,却是漫天纸钱,幡旗飘飞,黑棺障目之景。
相比于血鬼营的鬼差,这些人更像是来自于地府的阴差。
卫鸯对此等场面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他心中有些犯怵,忍不住看向沈幼禾。
却见,沈幼禾的面色竟是罕见的凝重起来。
“怎么是这帮家伙……”
沈幼禾眉头紧皱,似乎对这些人忌讳又忌惮,卫鸯感觉她的身体温度在一瞬间升高了许多。
“他们是什么人?”
卫鸯忍不住问道。
沈幼禾吐出一口灼气,道:“不属于任何江湖势力,不存在于任何现世之地,武功高强,来历神秘,出没时尸山血海,离去时天干地静,非人亦非鬼。”
“他们被称作敛尸人。”
卫鸯心头一震:“他们不是人?”
“也不是鬼。”
沈幼禾有些头疼和生气,气得裙摆和衣衫上的鳞片直晃荡:“要是那群臭叫花子就还好了,这些敛尸人难以沟通,倒是有些难办。”
她迟疑了一下,往前走去:“我们跟上去。”
卫鸯有些抵触,但不敢违抗命令,快速跟在她的身后。
送丧队的动作僵硬,速度看着不快,但诡异的是,卫鸯需要全力奔跑,才能赶得上他们行进的速度。
送丧队并没有理会突然靠近的两人,仿佛两人与他们不在同一个世界。
沈幼禾站到最前方乐者的必经之路上,随后抬手抱了抱拳,高声说道:“敢问诸位之中,主事人是哪位?”
“……”
没有人理会她,走在最前方的乐者在靠近她时,更是以一种迅速而诡异的身法避开了与沈幼禾的接触,从旁看去,甚至像是那人直接如幽灵一般从沈幼禾的身体中穿过去了一样。
卫鸯匆匆忙忙赶上来,突然感觉自己的步伐发生了错乱,眼前一花,下一刻,她发现自己竟然出现在了那些抬棺的人群之中。
身处人群中,诡异之感更甚。
那些堆叠起来的棺材,犹如一座座散发着不详气息的高耸塔楼,将他困在其中。
身在其中,卫鸯才发现,这些抬棺人连呼吸的声音也没有,宛若一个个行尸走肉。
死人抬棺?活尸送葬?
卫鸯只觉得毛骨悚然,想要离开,却发现这人群像是一座囚天大阵,在这里,他连方向感都失去了。
嗵。
卫鸯为了躲避一个抬棺人,连忙闪避,却不想脚下一滑,便要摔倒在地。
而就在这时,周遭行进的“塔林”突然停了下来。
与此同时,一道身影突然出现,轻轻揽住卫鸯的腰肢与后颈,把快要倒地的他给拖住了。
卫鸯顿时愣住,抬头看向此人,只见他的穿着打扮和其他的敛尸人一模一样,但不同的是,卫鸯能够感受到对方柔和的呼吸、稳重而有序的心跳,还有暖煦的体温。
“你是……叶?”
突然,这个敛尸人的丧冠之下,发出一道细如蚊蝇的声音,同时,他还将手探向卫鸯的脸颊。
卫鸯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挣脱他的手,沉声道:“我不姓叶,我叫卫鸯,而且……我是男的。”
敛尸人顿了顿,随后似笑非笑地说道:“我叫陈牧,放牧的牧,你可以叫我牧尸人,也可以叫我教主大人。”
说完之后,他便顿在了那里。
卫鸯心中发毛,他能感觉到陈牧那丧冠之下的目光在打量着他,甚至不只是陈牧,周遭的所有抬棺人的注意力,似乎在这一刻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牧尸人?教主?”
卫鸯心头一紧,鼓起勇气问道:“所以,你是这里的主事人吗?”
陈牧回过神来,笑着道:“算是吧”
见到对方肯沟通,卫鸯松了口气,继续问道:“这些棺材内的尸体,是你们在城内找到的?”
陈牧点了点头。
“那你知不知道是谁杀了他们?”
陈牧轻叹一声,道:“这年头到处都是尸体,有自杀的,有他杀的,我只管收尸,哪里知道是谁杀的。”
“不过……我倒是可以猜一猜。”
陈牧顿了顿,说道:“看这尸体上的伤势,多是刀伤,而且刀法凌乱,没什么章法,几乎就没有一刀毙命的,大都是乱刀将人砍得失血过多而死。”
卫鸯惊讶地看着他,没想到对方能从尸体上看出这种信息。
陈牧注意到他的目光,笑了笑,接着道:“这样用刀的人,没有受过专业训练,而且手段残忍,只能是匪寇。”
卫鸯恍然,点了点头,随后抱拳。
“多谢相告。”
卫鸯躬身,四下看了看,说道:“可否让他们让开一条路,放我离开?”
陈牧再次顿住,丧冠下的目光凝视着他,意味深长地笑着道:“你不跟我走么?”
卫鸯脊背发寒,一个敛尸人要带他一起走,这是什么意思,要把他变成一具尸体吗?
“鸳奴!鸳奴!”
这时,沈幼禾一声声的呼唤打破了平静。
卫鸯松了口气,道:“有人找我,我得走了……”
陈牧看似是犹豫了,但片刻后,他还是微微抬手,而后,就见卫鸯跟前的抬棺人整整齐齐地退避,让出了一条道路。
卫鸯如蒙大赦,快步从这条道路逃离了此地。
“呵呵呵……我会等你回来的。”
陈牧幽幽的声音如同附骨之疽,萦绕在卫鸯的耳边,让他悚然一惊,脚下的步伐变得更快了。
他不明白陈牧的话是什么意思,但他隐约猜得到,陈牧应该是把他错认成了什么人。
砰!
奋力逃跑的陈牧突然撞到了什么,被反震力震得摔倒在地。
“你怎么慌慌张张的?”
沈幼禾疑惑地看着他,又看了看他身后已经恢复如初的人群,问道:“你怎么跑进人堆里去了?有什么发现?”
卫鸯没有隐瞒,把遇到陈牧和打听到的事情告诉给了沈幼禾。
但他也没有全部说明,为了不引起沈幼禾的好奇心,他隐去了陈牧的名字,还有陈牧对他说的那些不明所以的话。
即便如此,沈幼禾依旧是狐疑地看着卫鸯。
“有意思,有无数人曾尝试过和敛尸人交流,但无一例外,都没有成功,有人强行动手,最后也都变成了一具尸体。
就连我也只是想尝试一下而已。”
她靠近卫鸯,感受着卫鸯寒气逼人的身躯,语气中满是探究的意味:“你为何却如此特殊,能让敛尸人开口回答你的问题?”
卫鸯低着头,噤若寒蝉。
他不敢说,直觉告诉他,如果把发生的一切都告诉沈幼禾,情况会变得更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