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悄然降临,艺术楼的走廊上只剩下几盏昏黄的安全灯投下摇曳的光影。秋语独自留在画室,凌芫因为社团活动先离开了。画室里安静得能听见画笔摩擦画布的细微声响,以及窗外树叶在夜风中沙沙作响的声音。
秋语站在那面老式镜子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前的吊坠。马克·韦伯临走前的话在她脑海中回荡:"小心别被'它们'影响太深......镜子里的'你'不一定是真实的'你'。"
她深吸一口气,凝视着镜中的自己。镜中的"秋语"穿着同样的米色针织衫和牛仔裤,黑发柔顺地垂在肩上,看起来与平常没有任何不同。但秋语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那双眼睛,镜中的"她"眼神过于平静,平静得近乎诡异。
"你到底是谁?"秋语轻声问道,声音在空荡的画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镜中的"秋语"勾起嘴角,缓缓举起右手,指尖轻触镜面。秋语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却看见自己的右手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操控着。
"停下!"秋语厉声喝道,但镜中的"她"充耳不闻,手指继续在镜面上滑动,留下一道若有若无的水痕。
就在这时,画室的门突然被推开,凌芫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秋语,我忘了拿我的素描本......天啊!"
她的话戛然而止,目光死死盯着秋语和镜子。秋语这才发现,不知何时,镜中的"她"已经完全取代了自己的位置,而真正的自己却站在镜子外,与镜中的倒影互换了位置。
"这不可能......"凌芫的声音颤抖着。
秋语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镜中的"她"——或者说现在镜外的这个"她"——嘴角扬起一抹诡异的微笑,缓步向凌芫走去。
"你不是秋语!"凌芫后退几步,撞翻了身后的颜料架。
彩色的颜料溅洒在地上,形成一幅抽象的图案。秋语——或者说那个占据了秋语身体的存在——突然停下脚步,表情凝固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间的迟疑,真正的秋语感到一股强烈的拉扯感,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试图将她拽回自己的身体。她本能地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镜面,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蔓延至全身。
"回来!"秋语在心中呐喊,声音仿佛穿透了现实与虚幻的界限。
镜中的"她"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尖啸,整面镜子突然剧烈震动起来,镜框上的繁复雕花簌簌掉落。在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中,镜面如水面般泛起涟漪,秋语感觉自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拉扯着,坠入无尽的黑暗。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站在一片纯白的虚无空间中。没有天花板,没有墙壁,只有她和面前那个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却气质截然不同的"秋语"。
"终于见面了,姐姐。"镜中的"秋语"微笑着说,声音甜美却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违和感。
秋语警惕地后退一步:"你是谁?"
"我是你啊,"镜中的"她"歪着头,"或者说,是你一直不敢面对的那部分自己。"
"艾琳娜?"秋语试探着问,突然想起马克·韦伯提到过艾琳娜分裂的人格。
镜中的"她"发出一声轻笑:"不,我不是艾琳娜。我是秋语,是你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恐惧、欲望和悔恨。"
秋语感到一阵眩晕,记忆的碎片如潮水般涌来——童年时因画不好一幅画而撕毁所有素描本的自己;高中时因为害怕失败而放弃艺术比赛的自己;大学入学时因为担心无法融入而隐藏真实性格的自己......
"这些都不是真实的我!"秋语大声反驳。
"哦?"镜中的"她"向前迈了一步,"那么为什么你会在每次重要比赛前紧张得手心冒汗?为什么你总是偷偷羡慕那些敢于表达自我的同学?为什么你明明热爱艺术,却总是给自己设限?"
秋语无言以对,因为镜中的"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像刀子一样精准地刺中她的软肋。
"你害怕失败,害怕被评判,害怕真实的自己不被接受,"镜中的"她"继续道,"所以你戴上面具,把自己分成两半——一部分是'安全的秋语',一部分是被你囚禁在内心深处的'真实的秋语'。"
"住口!"秋语咆哮道,泪水模糊了视线,"这不是真的!"
"是真的,"镜中的"她"叹息道,"就像艾琳娜无法接受自己内心的阴暗面,所以创造了另一个人格来承载它们一样。你也一样,秋语,你一直在逃避真实的自己。"
虚无的空间开始扭曲,四周浮现出秋语记忆中的画面——那些被她遗忘或刻意忽视的瞬间。在画室里偷偷哭泣的自己;因为害怕被嘲笑而假装对艺术展不感兴趣的自己;在深夜里对着未完成的画作发呆,内心充满自我怀疑的自己......
"够了!"秋语捂住耳朵,蹲下身子,"我不想再听了!"
"但你必须听,"镜中的"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温柔,"因为只有面对真实的自己,你才能完成你的作品,才能找到真正的自由。"
虚无的空间开始崩塌,秋语感到一股强大的吸力将她拉扯向某个方向。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跪在画室的地板上,周围散落着颜料和画具。凌芫正焦急地摇晃着她的肩膀。
"秋语!你终于醒了!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秋语茫然地环顾四周,那面老式镜子完好无损地立在角落里,镜中的"她"正平静地看着自己。但秋语知道,刚才的一切都不是幻觉。
"我......"她张开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凌芫递给她一杯水:"马克老师刚才来过,说你可能被镜子的力量影响了。他让你休息一下,明天再继续创作。"
秋语接过水杯,注意到自己的右手掌心有一道细小的伤痕,像是被玻璃划伤的。她颤抖着伸手触摸镜面,却没有感觉到任何异常。
"那面镜子......"她低声说。
凌芫的表情变得严肃:"秋语,你确定你没事吗?刚才你整个人都呆住了,还说了一些奇怪的话......"
秋语回想起在虚无空间里与"另一个自己"的对话,心中五味杂陈。她确实看到了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和逃避,那些被她压抑多年的真实情感。
"我需要时间消化一下,"秋语最终说道,"关于艾琳娜,关于这面镜子,关于......我自己。"
凌芫点点头,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马克老师临走前让我告诉你,'真相往往藏在最不愿意直视的地方'。"
秋语望向那面镜子,镜中的"她"正对着她微笑,眼神中既有理解,也有警示。
夜深了,画室里只剩下秋语一个人。她重新站在镜子前,深吸一口气,伸手触碰镜面。这一次,镜子里不再是一个模糊的倒影,而是一个清晰的、真实的自己——带着所有的恐惧、脆弱和不完美。
"我不害怕你了,"秋语轻声说,"无论你是什么,我都会面对你。"
镜面泛起一阵涟漪,随后恢复平静。秋语感到胸前的吊坠微微发热,仿佛在回应她的决心。她转身走向画架,拿起画笔,在空白的画布上落下第一笔。
这一笔,不再犹豫,不再逃避,而是直面内心最深处的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