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油灯在简陋的地下指挥部里摇曳，将围坐在粗糙木桌旁的几张面孔映照得晦暗不明。
空气中混杂着硝烟、汗水和泥土的气息，无声地诉说着刚刚结束的战斗的惨烈。
列奥罗正默默擦拭着他的步枪，奥赛库则皱着眉头检查地图上新增的几个标记。
“第一批敌人，算是暂时打退了。”
维斯达的声音带着疲惫，打破了短暂的沉寂。
“这次黑帮来势汹汹，攻势比预想的要凌厉得多。要不是丹尼临危不乱，又亲自击退了那名子爵，我们的损失……恐怕就难以估量了。”
奥赛库和列奥罗的目光下意识地转向丹尼，带着显而易见的钦佩。
然而，丹尼自己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他的视线，从会议开始就几乎没有离开过坐在桌子另一端那个略显局促的身影，柯尔斯。
正是他把柯尔斯从生死边缘带了回来，他也相信奥萨斯，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完全信任这个前黑帮男爵。
让他倍感不解甚至有些恼火的是，维斯达竟然如此轻易地就让这个身份可疑、动机未明的前敌人参与了如此核心的战后议会。
这无异于一场豪赌。
万一……万一柯尔斯是黑帮精心安排的卧底，之前的一切，包括与子爵的冲突，都只是一出逼真的苦肉计呢？
丹尼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粗糙的桌面上敲击着。
他想开口质疑，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想起了鲁姆时常告诫他的话：
“那群聪明老狐狸，看事情比我们深三步。对他们决定的事，最好不要瞎揣测，尤其是别用你那直肠子的想法去衡量。”
就在这时，维斯达的目光越过昏暗的灯光，平静地落在了柯尔斯身上，继续说道：
“击退第一次进攻只是开始，黑帮绝不会善罢甘休。傍晚的突袭，甚至更凶猛的反扑，很可能接踵而至。”
“接下来的行动部署，关乎我们所有人的生死存亡。因此，柯尔斯……”
柯尔斯闻声抬起头，脸上还带着伤后的苍白，眼神复杂地迎向维斯达的注视。
“我想正式征询你的看法。你刚从黑帮的核心层中来，亲眼见过他们的运作方式，亲身感受过他们的力量和弱点。你对他们的了解，远胜于我们这里的任何一个人。在这种关头，你的见解，或许能让我们避免一些不必要的牺牲。”
柯尔斯感到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那些目光里混杂着期待、审视，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怀疑。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丝刺痛，帮助他集中精神。
他短暂地犹豫了，但当他抬头，瞥见坐在会议桌边缘、正用充满信任和鼓励的眼神望着自己的奥萨斯时，一股力量从心底涌起。
他不再迟疑，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走到了铺着简陋地图和粗糙沙盘的桌子中央。
“诸位。”
柯尔斯的声音起初有些沙哑，但他很快调整过来。
他伸手指向沙盘上代表摩比斯城的那片区域，那里用焦黑的木块堆砌出大致的轮廓。
“首先，我们必须清楚黑帮目前的核心困境。”
他的手指点在“城市”中心。
“摩比斯城，外表看似被他们用铁腕控制了，但内部早已是外强中干。城里的景象……是萧瑟。商铺大半关门，街道冷清得可怕，往日的人流和繁华早已被他们的横征暴敛摧毁殆尽。”
他环视众人，目光扫过丹尼警惕的脸、列奥罗沉思的表情，以及维斯达专注的神情。
“最致命的问题是粮食。黑帮根本不懂经营，只知掠夺。城内的存粮绝对支撑不了多久他们那臃肿的消耗。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如此疯狂地进攻像‘石蹄’这样的村庄。他们迫切需要粮食来填补仓库的空虚，维持他们摇摇欲坠的统治。”
“当然，这次进攻，也绝不排除是大当家在借机立威。你们之前的一系列抵抗，尤其是成功建立了这条防线，已经挑战了他们的权威。他们需要一场‘胜利’来敲打我们，同时也震慑其他可能效仿的家伙们，巩固他们那套靠恐惧维持的秩序。”
“但是，恕我直言，以我亲眼所见，现在的黑帮，从上到下的风气和效率，根本比不了在座的各位和你们带领的队伍。”
这话让在座几人都微微动容。
丹尼皱起的眉头稍稍放松，但眼神中的审视并未减少。
“是的，他们目前的中层战力，也就是‘男爵’级别的头目，在数量上可能依然占优，但我们最大的优势，在于我们的‘势’！”
他的手指离开摩比斯城，重重地点在代表村庄和周边平原的沙盘区域。
“我们的战士，是为了守护家园而战，他们清楚为何而战，所以骁勇无畏，士气高昂！我们的纪律，是在生死存亡中锤炼出来的，不是为了欺压，而是为了生存和胜利，所以更加严明高效！这两点，是黑帮那些乌合之众永远无法比拟的！”
“而且，我注意到，我们正通过秘密渠道和战场缴获，装备正在不断改善，武器越来越精良。此消彼长之下，我们的实际战斗力，绝非黑帮用人数就能简单衡量的。他们每拖延一天，我们的根基就更稳一分；他们每失败一次，他们的内部矛盾就更深一层！”
维斯达缓缓点头，脸上露出赞许的神色：
“分析得很透彻，柯尔斯。那么，回到我们眼前最迫切的问题，平原对垒。黑帮肯定不会放弃这片区域，他们需要这里的粮食，也需要在这里击败我们，挽回颜面。在开阔地带，他们的人数优势可能更明显，我们该如何应对？”
柯尔斯俯身，手指在沙盘上代表村庄外围开阔地的区域划动着。
“平原作战，看似对他们有利，但也隐藏着我们的机会。关键在于，我们不能被他们牵着鼻子走，陷入正面消耗战。”
他指向几个关键点：
“第一，利用地形。平原并非一马平川，这里有旧的灌溉渠、废弃的土墙和自然隆起的坡地。”
“你是想说，要提前布置，把这些变成我们的简易工事和火力点，化整为零，让他们无法发挥集团冲锋的优势。”
维斯达点了点头，说出了柯尔斯的想法，这也是维斯达之后想要做的。
“第二，主动设伏，而不是被动防御。我们可以故意示弱，放弃一些前沿阵地，诱使他们的先头部队深入。然后，利用我们对地形的熟悉，用小股精锐部队从侧翼和后方发起突袭，专打他们的指挥节点和补给线。黑帮的队伍缺乏真正的凝聚力，一旦指挥失灵，很容易陷入混乱。”
说到这，众人开始议论纷纷，丹尼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些，但维斯达示意柯尔斯继续说下去。
“第三，疲敌扰敌。我们夜间可以派出小分队，不断骚扰他们的营地，制造紧张气氛，让他们不得休息。同时，散播谣言，夸大我们的实力，或者暗示黑帮内部有其他头目对当前领导不满。攻心为上，从内部瓦解他们的士气。”
“当然，其实这一点就是黑帮的现状，我们只需要浇上一桶油，火，他们自己就会点起来。”
待柯尔斯叙述完毕。
列奥罗忍不住讲话了：
“想法不错，但风险很大。一旦诱敌深入失败，或者侧击被识破，我们可能会损失惨重。”
“所以需要精密的配合和绝对的信任。”
柯尔斯坦然承认风险。
“我们需要一支反应极快的预备队，由最精锐的战士组成，随时准备增援或反击。通信也必须保持畅通。丹尼先生的勇猛和防御能力，是稳定战线的关键。其余先生的优势也是战场上不可或缺的。”
“这办法成功了，可以给黑帮血的教训。我们要让黑帮明白，这片平原不是他们的粮仓，而是他们的流血之地。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惨重的代价。当他们发现掠夺的成本远远高于收益时，内部的矛盾和不满就会爆发。届时，才是我们转守为攻的真正时机。”
指挥部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每个人都在消化柯尔斯的分析。
他的计划大胆而缜密，不仅看到了敌人的弱点，也清晰地点明了己方的优势和运用方式。
但丹尼不适时地站了起来，看向了柯尔斯。
“你说得，虽然我听不大懂，但在我看来风险的确很大，收益也不错……可，你要知道，我们有许多弟兄并不信任你，包括我。你的计策可能会让我们失去很多的弟兄，甚至把维斯达同志们的地盘都丢掉。”
丹尼的话再度激起浪花，听完丹尼的话，众人纷纷点头。
“我可以立下誓言，如果我是黑帮派来的棋子，那就砍下我的脑袋。当然如果丹尼先生依然不相信，完全可以派出很少的兵力与他们周旋，循序渐进。”
“不，我要的不是这个。这种誓言如果是死士的话怎么起都无所谓，我要你……和你的兄弟一起发誓，否则我无法信任你。”
“丹尼，你太放肆了！你怎么可以拿弟兄的性命立誓？”
奥赛库突然发作，拍着桌子起身。
“你……”
柯尔斯默默转头看向奥萨斯，奥萨斯点了点头。
“我……答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