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斯达微微一怔。
“是人，就总有放不下的牵挂。你也一样，好好休息去吧。明日……”
他顿了顿，改口道：
“不，或许就在今晚……总之，对于黑帮，我们一刻也不能放松警惕，就多拜托你了，丹尼同志。”
丹尼重重地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维斯达目送他离开，然后才转身，独自走回那间充当指挥部的地下室。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桌上那部电话上，随即，他的视线又缓缓移向墙面那张手绘的防御布局图上。
“也不知道……舒伯特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
此刻，“石蹄”村外围堑壕内外一片狼藉，一支队伍正沉默地从这些残破的工事中后撤，动作间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仓促与慌乱。
指挥这支队伍的，是舒伯特。
在方才会议上，柯尔斯刚说出策略后，舒伯特便第一时间领受了维斯达的安排。
他的任务，就是导演这出“溃败”的序幕，让黑帮的主力确信抵抗力量已濒临崩溃，从而放心大胆地踏入为他们精心准备的陷阱。
距离推算的总攻时间，还有半天。
舒伯特看着手下们搬运着所剩不多的物资，甚至故意推倒几处本可修复的障碍，低声下令：
“所有人，动作再慌乱些！弄出点声响来！”
一旁的林普顿皱了皱眉。
他凑近舒伯特，压低声音：
“舒伯特老大……呃，同志。”
他及时改口。
“动静闹得太大，会不会太过刻意了？维斯达同志叮嘱过，要像真败退，不能显得太假。现在这样，我担心会被对方的探子看出破绽。”
舒伯特停下脚步，看了林普顿一眼。
他并非听不进意见的人，尤其是林普顿在插科打诨这方面确实经验老道。
他略一沉吟，便果断点头：
“你说得对，就按你的意思办。”
林普顿松了口气，马上转身，对正在“表演”溃退的战士们打出几个简洁的手势：
“都听好！放轻脚步，故意落下两三袋看起来还不错的粮食！对，就扔在显眼的地方！伤员互相搀扶，走慢点，显得队伍拖得很长！”
命令被迅速执行。
原本略显嘈杂的撤退队伍顿时“安静”下来。
队伍拉成了散乱的长线，士兵们低着头，步履蹒跚。
……
与此同时，在距离第一道防线数里外的黑帮临时营地里，一名负责瞭望的哨兵连滚带爬地冲进了最大的那顶帐篷。
“报！二当家！有情况！”
哨兵气喘吁吁，脸上却带着兴奋。
“我看到村子那边的人在往后撤！乱糟糟的，丢盔弃甲的，连粮食袋子都扔了！看样子是顶不住，要跑！”
帐篷里，二当家克罗宁正就着马灯研究一张粗糙的地图。
听到报告，他猛地抬起头，眼睛里闪过一丝怀疑。
“撤退？”
他站起身，走到帐篷口，望向村庄方向，虽然什么也看不清，但远处的尘烟似乎确实在向后移动。
“昨天还打得那么顽强，今天就溃退了？”
他麾下的一名头目迫不及待地请战：
“二当家，这是好机会啊！肯定是昨天子爵大人把他们打怕了！现在趁他病，要他命！一举冲进去，粮食、女人，都是我们的！”
克罗宁生性多疑，尤其是吃过几次反抗军的亏之后，他有点不信：
“不对劲……败退得这么‘及时’？还故意留下粮食？像是怕我们不知道他们不行了似的。”
他唤过身边一个以狡黠著称的瘦小头目：
“瘦猴，你怎么看？”
瘦猴眯着小眼睛，低声道：
“二当家，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伙泥腿子诡计多端，难保不是想引我们上钩。不过……他们昨天确实损失不小。”
“就算有诈，我们还有子爵不是？在绝对实力面前，诡计也未必管用。我们可以先派一支前锋快速突进，试探虚实。如果是真败，主力立刻压上，如果是陷阱，损失也不大。”
克罗宁十指并拢，权衡利弊。
巨大的诱惑和对自身武力的自信最终压倒了疑虑。
“哼，就算有埋伏又怎样？在平原上，老子还怕他们这些散兵游勇？”
他最终下定了决心。
“传令！第一、第二队作为前锋，立刻追击！记住，冲得要快，但要保持队形，遇到抵抗不要硬拼，立刻发信号！其余人马，随我压上！今天，老子要踏平这个破村子！”
低沉的号角声响起，黑帮的队伍躁动起来。
前锋两队人马约五十人，嚎叫着冲出营地，扑向看似溃逃的抵抗军。
主力则在克罗宁的亲自率领下，保持着相对紧凑的阵型，缓缓推进。
一旁的子爵紧紧跟在克罗宁身侧，他就是一个服从命令的，大当家手下的人对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虽然觉得有些不对，但也没在意。
因为从昨日与那名反抗军的子爵的比拼来看，他不觉得自己会输。
……
前方，舒伯特和林普顿很快就接到了后方观察哨用旗语传来的消息：
黑帮上钩了，前锋已出动。
“按计划，交替掩护，向袋口撤退！”
舒伯特冷静下令。
抵抗军的“溃退”队伍看似更加混乱，但仔细看却能发现，他们的撤退并非一味奔逃，而是有章法的。
小股部队会依托沿途的沟坎、土坡进行零星的、看似顽抗实则无力的阻击，开几枪就跑，不断“迟滞”着黑帮前锋的推进速度，同时也进一步加深着对方“敌人已无力抵抗”的印象。
黑帮前锋追得更起劲了，他们甚至捡起了抵抗军“遗弃”的粮食袋，更加确信对方是仓皇逃命。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深入了村庄外围的开阔地带，两侧的地势开始微微隆起，形成不易察觉的浅洼地。
后方，骑在t型车上的克罗宁用单筒望远镜观察着前方战况。
进展似乎太顺利了。
抵抗军的阻击软弱无力，撤退路线也过于“配合”地指向村庄方向。
那种刻意感再次浮上他的心头。
“停！”
他猛地举起手，主力队伍缓缓停下。
“二当家，怎么了？”
瘦猴问道。
“不对劲……”
克罗宁的独眼死死盯着前方那片看似平静的洼地。
“他们败退得太有秩序了。你看两侧的坡地，太安静了……传令前锋，立刻停止追击，向主力靠拢！”
然而，他的命令还是晚了一步。
或者说，贪婪和惯性已经让前锋无法及时刹车了。
就在黑帮前锋大部分人马涌入那片预定的洼地时——
“咻——！”
一枚红色的信号弹尖啸着蹿上天空，在黎明前的灰蓝色天幕上炸开一朵刺眼的红花。
信号就是命令！
早已埋伏在此的抵抗军主力，在丹尼、列奥罗、奥赛库的分别指挥下，露出了锋利的獠牙。
“打！”
丹尼一声怒吼，机枪喷吐出致命的火舌，瞬间将冲在最前面的黑帮分子扫倒一片。
与此同时，两侧坡地上的步枪、手榴弹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密集的火力完全覆盖了洼地。
“不好！中计了！”
黑帮前锋顿时陷入一片混乱。
他们挤在低洼处，毫无遮蔽，成了活靶子，刚才还气势汹汹的队伍瞬间被打得人仰马翻。
“妈的！果然是陷阱！”
后方的克罗宁看到信号弹和骤然爆发的战斗，气得脸色铁青，独眼几乎要喷出火来。
“撤！快让前锋撤回来！”
但为时已晚。
抵抗军的火力准备得极其充分，而且占据了地利。
黑帮前锋洼地内行动不便，溃不成军，想要后撤，退路却被自己的恐慌和抵抗军精准的火力封锁了大半。
“二当家！怎么办？冲上去救吗？”
瘦猴焦急地问。
克罗宁看着前方已成屠宰场的洼地，额头青筋暴起。
冲上去？
那等于把主力也送入虎口。
不救？
那就不救吧！
就在此时。
村庄方向，原本“溃退”的舒伯特和林普顿所部，突然转身，依托之前故意留下的简易工事，死死顶住了洼地出口。
而他们原本的后路的右后方，被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队伍撕开了一道口子，而那支队伍的领队，是柯尔斯！
请君入瓮，关门打狗！
“……好狠的算计！”
克罗宁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他知道，他这支队伍被包饺子了。
他损失折将，却连第二道村庄的边都没摸到。
不过，现在还有补救的机会。
因为他的谨慎，留下了不少兵力在低洼地外，只需要将那支撕裂穿插进来的队伍解决……就能在损失最小的情况下将队伍拉回。
甚至，他也能借助这个地势，和反抗军打上一场。
“瘦猴！”
克罗宁低吼一声。
“在，二当家！”
瘦猴立刻凑上前。
克罗宁指着战场上那支正在全力封堵缺口的抵抗军，语速极快地下达命令：
“看到那支队伍了吗？他们的侧面和屁股是空的！你立刻带领所有预备队，不要管洼地里的废物了，给我集中全部力量，从侧面狠狠捅进去！目标只有一个：打穿他们的封锁线，重新组织起队伍。然后，让洼地里的那群家伙就地建立防线，跟老子一起，反咬他们一口！”
“他们想包我的饺子？我就先剁了他们的包饺子那只手！只要撕开这个口子，我们里外夹击，形势就能扳回来！甚至能借着这个洼地入口，跟他们好好干一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