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斯达的身影挺立在队伍的最前端,山风猎猎,将他额前的碎发吹得纷乱。
他怀中紧抱着一张巨大的双色旗帜,血红与深蓝交织的纹样在昏沉天光下依旧夺目。
他瘦弱的双臂肌肉绷紧,用尽全身力气将旗帜在空中奋力挥舞。
布面迎风展开,发出沉闷有力的呼啸。
下方半坡上,鲁姆伫立,他穿着深绿色的军装,目光紧盯着山脊上那面舞动的旗帜。
他的身旁,五名男爵一字排开,脸色肃穆。
当维斯达挥舞的旗帜划出弧线,鲁姆身侧一名魁梧的战士立刻将手中的号角举到嘴边,鼓动腮帮,奋力吹响。
“呜——嘟——”
高昂的、穿透力更强的钢制哨音,从战士的嘴边响起,刺破了低洼的空气,回荡在每一位反抗军战士的耳边。
“冲锋!”
鲁姆发出冲锋命令,第一个从半山腰跃下。
身后的五名男爵,沿着被炮火反复耕耘、泥泞不堪的缓坡洼地俯冲下去,一边冲锋一边用手中的步枪向下方模糊的黑帮方向倾泻火力。
步枪的声响不绝于耳,在他们侧后方的高点进行火力掩护。
与此同时,比塞特率领着翁格勒城的老兵们,已然利用地形掩护完成了迂回,成功与左侧的列奥罗汇合。
比塞特听到正面枪声大作,知道鲁姆已经发动正面强攻,他立刻挥动手臂:
“轻机枪掩护!投弹手上前!从侧面捅进去!”
轻机枪“哒哒哒”地嘶吼起来,投弹手们奋力将手雷投向黑帮侧翼那些简陋的障碍物。
“轰!轰!”
几声爆炸后,通路被强行打开。
比塞特带着人,狠狠插入了黑帮阵地,与正面压上的奥萨斯部队形成了交叉火力。
霎时间,战局陡变。
原本处于优势的黑帮一众,在三面夹击之下,承受的压力骤增。
“顶住!给我顶住!”
黑帮的小头目们声嘶力竭地吼叫,但他们的声音很快被淹没在更大的惨叫与哀嚎声中。
阵线开始扭曲、变形,节节败退,留下满地狼藉和挣扎的伤者。
二当家克罗宁的脸色阴沉。
眼前的局面急转直下,超出了他的预料。
“二当家!正面顶不住了!他们人太多,火力太猛!”
一个满脸烟灰的小头目连滚带爬地冲进来,声音带着哭腔。
“侧翼被突破了!对方的人已经和我们正面拼杀了!”
“机枪!我们的重机枪呢?都是用来吃干饭的吗!”
“没用二当家,枪管打红了!冷却水都快没了!”
“他们有增援!我们被包饺子了!”
四周一片哀鸿遍野,恐慌在残余的黑帮成员中蔓延。
克罗宁的目光扫过战场。
他看到自己几十名跟随多年的弟兄,在对方凌厉的攻势下一个个倒下。
他又望向对方阵地深处,隐约可见子爵还在拼杀,但已被重重围困。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他。
继续硬拼,除了把这点家底全部赔光,不会有任何结果。
“炮筒!我们的炮筒呢?!”
克罗宁几乎是咬着牙吼道,这是他们最后的依仗。
一个负责头目哭丧着脸跑过来:
“二当家,炮筒早就被丢在正面战线上了,根本找不着!”
克罗宁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最后的依仗也即将失效。
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混合着硝烟与血腥味的空气,再睁开时,只剩下了浑浊。
败局已定,无力回天。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保存实力,尽量减少损失。
“传令……”
他的声音沉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交替掩护,我们撤退。能带走多少弟兄,就带走多少。”
命令下达,撤退的号角声响起,相比于进攻号的激昂,这声音异常凄凉。
黑帮成员们如蒙大赦,带着不甘与恐惧,混乱地向后收缩。
克罗宁最后看了一眼混乱的战场,露出苦涩的笑来。
这一次,损兵折将。
回去之后,大当家那里的雷霆之怒,是无论如何也躲不掉了。
他在几名亲信的保护下,汇入了撤退的洪流,身影消失在腾起的烟尘之中。
子爵正面迎上了鲁姆与五名男爵,虽然对于子爵来说,他们都很弱小,但他们都配备着能杀伤子爵的枪械,一时间子爵难以招架。
柯尔斯从地上爬起,也是加入到战局中来。
“砰!砰!砰!”
子弹呼啸着从子爵身边掠过,钻入简易的土墙里。
一发毛瑟步枪的尖头弹甚至洞穿了他的肩膀。
他赖以生存的身法,在覆盖了小片区域的弹幕下,效果大减。
在更远处的角落,丹尼背靠着坍塌的土块,剧烈地喘息着。
他没有理会伤痛,而是全力调动体内近乎枯竭的「气」,试图尽快恢复一丝战斗力。
丹尼很清楚,单凭鲁姆六人的火力压制,最多只能困住子爵,难以将其击杀。
但只要他能恢复哪怕一击之力,配合鲁姆他们的牵制,就有机会将这个强大的敌人永远留在这片战场上。
他在等待,等待一个一击必杀的空隙,或者……等待子爵先露出破绽。
子爵同样意识到了处境的危险。
他虽然强大,但持续躲避和格挡子弹极大地消耗着他的体力和「气」。
另外,那个叫丹尼的家伙,给他的威胁感始终没有消失。
一旦等丹尼缓过气来,与眼前这些人形成合围,今天恐怕真的要阴沟里翻船。
就在此时。
“呜——呜——呜——”
一阵低沉的、与进攻号截然不同的铜号声,从黑帮阵地的后方传来。
撤退的号角!
这号声如同救命稻草,又无情地宣告了本次行动的彻底失败。
继续缠斗下去,已无任何意义,甚至可能赔上性命。
他猛地挥出几道气浪,暂时逼开射来的子弹,身体借势向后急退。
“哼!”
他冷哼一声,捂住诡异弯曲的左臂,身形几个闪烁,便已退入硝烟中。
在身影即将彻底消失时,他猛地回头,目光越过鲁姆等人,死死钉在了柯尔斯身上。
“尤其是你,柯尔斯……”
“好好珍惜你捡回的这条命。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彻底融入烟尘。
鲁姆等人没有贸然追击,面对一个一心撤退、实力犹存的子爵强者,穷追不舍的风险太大。
角落里的丹尼,则缓缓松开了凝聚起一丝微弱「气」的手指,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叹息,不知是遗憾,还是庆幸。
柯尔斯瘫坐在地上,这下他和黑帮算是彻底结下梁子了,明明他只是想混口饭吃,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鲁姆下令收缩战线,降者不杀。
战场逐渐平息下来,只剩下胜利者的欢呼和伤者的呻吟。
维斯达依旧站在高处,双色旗帜斜指天空,宣告着这场战斗的终结。
鲁姆、比塞特等人开始收拢队伍,清点伤亡,战场上弥漫着胜利的兴奋与失去同伴的悲伤。
硝烟尚未散尽,低低地笼罩在破碎的土地上。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火药燃烧后的硫磺味、血液的铁锈味、泥土被翻搅后的腥味,以及某种物体烧焦后难以形容的焦糊味。
枪声已经零星,胜利近在眼前。
舒伯特颤巍巍地从一堆坍塌的沙包中撑起身子。
他满身都是灰黑色的泥灰,混合着干涸的血渍,原本的军服已经难以辨认颜色。
他下意识地去摸腰间的子弹袋,里面早已空空如也。
手中的步枪枪管烫得吓人,匕首也因格斗微微弯曲。
他苦笑着,奋力起身,靠在了沙袋墙上边缘。
视野所及,一片狼藉。
被炮火反复耕耘的土地布满了深浅不一的弹坑,泥水混杂着暗红的色泽。
烧成框架的武器箱、散落的弹壳、以及那些以各种僵硬姿态倒下的身影,映入了舒伯特的眼帘。
“死了不少人啊……”
舒伯特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感,感慨道。
沉重的脚步声传来,踩在碎石上发出嘎吱的声响。
鲁姆走到了舒伯特面前。
他没有说话,只是向舒伯特伸出了一只粗糙而有力的大手。
舒伯特看了看那只手,又抬头看了看鲁姆被烟尘覆盖的脸,缓缓伸出自己沾满泥污的手,紧紧握住。
一股力量传来,将他从泥泞中拉了起来。
“是啊,死了不少人。”
鲁姆声音低沉,环顾四周,无论看多少次战场,他的心总不能平静,但他随即深吸了一口灼热的空气,语气坚定起来。
“柯尔斯带人清点过了,我们损失了二十七个好兄弟,还有四十多个挂彩的。黑帮那边,丢下的尸体超过六十具,击毙了两名男爵,俘虏了十几个,包括几个轻伤员。”
“这是绝对是一场大胜!我们不仅守住了阵地,还把他们彻底击溃了!黑帮像丧家之犬一样逃了,连他们倚重的重机枪和那几门宝贝炮筒都成了我们的战利品!”
“经此一役,黑帮在这一带的精锐几乎损失殆尽!他们还能剩下多少力量?他们靠的是恐吓、是剥削、是苟延残喘的旧秩序!而我们呢?”
他的目光重新回到舒伯特脸上,也扫向周围渐渐聚拢过来的战士们:
“我们的队伍里,有不少从工厂里走出来、渴望改变的工人,有不愿再受欺压的农夫,也有看清了未来方向的年轻人。我们的力量源于信念,源于对自由的渴望!我们的新生力量正如草原上的草,烧不尽、斩不完!”
“而黑帮,还有他们代表的那一切!”
“他们只会不断地腐朽、内斗、趴在这片土地上吸血!今天这场胜利,就是证明!证明他们并非不可战胜,证明我们所选择的道路是正确的!”
他几乎是在呐喊:
“自由的旗帜,或许会被硝烟熏黑,被鲜血染红,但它绝不会倒下!它终将插遍这片大陆的每一个角落,让所有人都能呼吸到没有压迫的空气!”
舒伯特听完,重重点了点头:
“啊……你说得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