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舍确实洁净。
烟陵选了最靠里的一间。推开木门,一股淡淡的阳光和青草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屋里陈设简单,一张竹榻,一张小桌,两把竹椅,仅此而已。但窗明几净,显然是经常有人打扫。
她将随身的小包袱放在桌上,走到榻边坐下,长长地吁了口气。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手腕和脚踝的疼痛便清晰起来。
她低头看着包扎好的伤口,清寒的手法很好,松紧适度。药粉的清凉感还在持续,压制着伤口的灼痛。
那个清寒姑娘……真是个奇怪的人。话少,表情也少,像块温润的玉,看着清透,却感觉不到温度。但她的动作又很仔细,很温柔。
烟陵靠在冰凉的墙壁上,闭上眼睛。脑子里乱糟糟的,各种念头纷至沓来。师父的嘱托,逃亡路上的惊险,还有……那些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的画面。
不行,不能再想了。
她猛地睁开眼,用力甩了甩头。
必须拿到忘忧草。只有那样,或许才能……
她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窗外是一片茂密的竹林,风吹过,竹叶发出“哗啦啦”的声响。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很安静。和她来时路上的喧嚣、紧张截然不同。
这里,似乎真的能让人心绪平静一些。
她在屋里简单收拾了一下,换了身干净的衣服。那身绯红劲装沾了泥污和血迹,不便再穿。她换上了一件水蓝色的长裙,是包袱里带着的为数不多的换洗衣物之一。
傍晚时分,有人送来了晚饭。是药庐的一个小药童,十三四岁的样子,眉清目秀,但有些怕生。他将食盒放在门口,低声说了句“烟陵姑娘请用饭”,便匆匆跑开了。
烟陵打开食盒,里面是两样素菜,一碗米饭,还有一碗清汤。菜色简单,却透着一股清香。她没什么胃口,但还是强迫自己吃了一些。
吃过饭,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山里的夜晚格外寂静,只有虫鸣声断断续续。
烟陵没有点灯,坐在窗前,看着窗外墨色的竹林轮廓。月光被浓密的竹叶遮挡,只有零星的光点漏下来。
她想起了清寒。那个白日里给她包扎伤口的女子,现在在做什么?是在药庐里继续整理药材,还是已经歇下了?
她对这里的一切都感到陌生,唯一有过接触的,就是清寒。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隐约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烟陵屏住呼吸,仔细听着。
脚步声很稳,不疾不徐,朝着药庐的方向去了。是清寒吗?这么晚了,她还要去药庐?
烟陵心里有些好奇,但她没有动。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黑暗里,听着那脚步声渐行渐近,经过客舍附近,然后又慢慢远去,最终消失在药庐的方向。
夜,更深了。
接下来的几天,烟陵便在回春谷暂时住了下来。
她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客舍里,偶尔会在附近走动一下,但从不走远。手腕和脚踝的伤在清寒的药和照料下,渐渐好转。
每隔三日,清寒会准时来给她换药。依旧是话不多,动作轻柔仔细。
烟陵尝试过和她多说几句话,问一些关于回春谷、关于她师父的事情。但清寒的回答总是很简单,能一个字说完的,绝不说两个字。
“清寒姑娘一直住在这山上吗?”
“嗯。”
“谷里……平日都这么安静?”
“嗯。”
“谷主她……大概什么时候会回来?”
“不知。”
烟陵觉得有些挫败,又有些无奈。和清寒说话,像是对着一口深井投石子,半天听不到回响。
但这几日平静的生活,确实让她紧绷的心弦放松了不少。至少在这里,暂时不用担心追杀,不用时时刻刻保持警惕。
这天,清寒又来给她换药。
解开布带,伤口已经愈合了大半,只剩下一道浅粉色的疤痕。
“恢复得不错。”清寒说着,拿出新的药粉,“再敷一次,应该就无碍了。”
烟陵看着她低头专注的样子,忍不住开口:“清寒姑娘,你的医术真好。”
清寒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抬起眼帘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继续撒药粉。“还好。”
“我以前也见过不少大夫,没哪个像你……”烟陵说到一半,又停住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清寒没接话,仔细地将药粉撒匀,然后拿起干净的棉布。“这次不用包扎了,让它透气。”她将棉布和药瓶收好。
“谢谢你,清寒姑娘。”烟陵真心实意地说。
清寒站起身,点了点头。“无事。”她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明日,谷中有‘祈雨祭’,你要去看吗?”
烟陵愣了一下。“祈雨祭?”
“嗯。求雨。”清寒解释道,“每年夏初都会有。在天望海。”
天望海?烟陵想起谷中似乎确有一处地势较高的平台,视野开阔,能望见远处云海翻腾,故名“天望海”。
“会……很热闹吗?”烟陵问。她对这种祭祀活动有些好奇。
“还好。”清寒想了想,“谷中弟子都会去。”
烟陵心中微动。或许,这是一个了解回春谷,或者说,了解清寒更多一面的机会?
“那……我可以去吗?”她有些不确定地问。
清寒看了她一眼。“可以。明日一早,我来叫你。”
说完,她便转身离开了客舍。
烟陵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心里涌起一丝小小的期待。
祈雨祭。天望海。
还有……清寒。
她会是什么样子?在那种场合下,还会是这样一副清冷寡言的模样吗?
烟陵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夕阳的余晖给竹林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风吹过,带来泥土和草木的清新气息。
也许,留在这里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