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还未亮透，烟陵就被一阵轻微的叩门声唤醒。
“笃、笃、笃。”
声音很轻，很有规律。
烟陵立刻起身，走到门边。“清寒姑娘？”
“是我。”门外传来清寒平静的声音，“时辰差不多了。”
烟陵打开门。清寒站在门外，天光熹微，勾勒出她清瘦的轮廓。她今日换了一身略显郑重的青色长裙，头发也梳得比平时整齐些，用一根碧玉簪固定。
“走吧。”清寒说着，便转身带路。
烟陵跟在她身后。清晨的山谷空气格外清新，带着露水的湿润和草木的芬芳。鸟鸣声此起彼伏，清脆悦耳。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石阶往上走。越往上走，地势越高，视野也越开阔。偶尔能看到其他同样穿着青、白、蓝等素色衣衫的回春谷弟子，三三两两地朝着同一个方向走去。她们见到清寒，大多会停下脚步，微微躬身行礼，口称“清寒师叔”或“清寒师姐”，神态恭敬。
清寒只是淡淡点头回应，脚步不停。
烟陵默默跟在后面，观察着这一切。看来清寒在谷中的地位不低。也是，她医术那么好，又是谷主的弟子。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前方豁然开朗。
一片宽阔的石台出现在眼前，边缘临着悬崖，悬崖下云海翻腾，浩渺无边。石台中央，筑有一座古朴的祭坛，祭坛上摆放着香炉、贡品等物。已经有不少回春谷弟子聚集在石台周围，却并不喧哗，只是安静地等待着。
这就是天望海。
烟陵站在石台边缘，望着脚下翻滚的云海，只觉得心胸为之一阔。远处的山峦在云雾中若隐若现，宛如仙境。
“站在这里。”清寒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她带着烟陵走到了人群侧后方一个相对空旷的位置。
烟陵点了点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祭坛吸引。祭坛由巨大的青石堆砌而成，表面布满风雨侵蚀的痕迹，透着一股苍凉古老的气息。
很快，一位身着深蓝色道袍、须发皆白的老者走上祭坛。他应该就是回春谷的长老或主事之人。
老者点燃三炷清香，插入香炉，随后开始诵念祈祷的经文。声音苍老而洪亮，在空旷的石台上回荡。
谷中弟子们都垂首肃立，神情庄重。
烟陵也学着她们的样子，低下头。但她的心思却不全在祭祀上。她悄悄抬眼，看向身旁的清寒。
清寒也微微垂着头，侧脸的线条柔和而宁静。晨光洒在她脸上，仿佛给她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她的神情很专注，似乎完全沉浸在这场古老的仪式中。
风吹过，扬起她鬓边的一缕碎发。
烟陵忽然觉得，这样的清寒，和药庐里那个冷静、甚至有些疏离的医者，有些不同。此刻的她，似乎与这山、这云、这古老的仪式融为了一体，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虔诚和……纯粹。
祭祀仪式持续了不短的时间。诵经，叩拜，献上贡品。整个过程庄严肃穆，鸦雀无声，只有老者的诵念声和风声在回荡。
烟陵看得有些出神。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在她的世界里，更多的是刀光剑影，是尔虞我诈，是生死一线。像这样平和而神圣的仪式，离她太过遥远。
仪式接近尾声时，老者拿起一个盛着清水的玉碗，口中念念有词，然后将碗中的清水洒向天空。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原本平静的云海忽然剧烈翻涌起来，像是沸腾了一般。紧接着，一声沉闷的巨响从云海深处传来！
“轰隆——！”
声音如同惊雷，震得整个石台都微微颤动！
所有人都吃了一惊，纷纷抬头望向云海。
只见那翻涌的云层中，隐约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扭曲的阴影！那阴影形状怪异，看不真切，却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冰冷邪恶的气息！
“那是什么？！”有人失声惊呼。
“不好！是煞气！”主持祭祀的老者脸色大变，厉声喝道，“结阵！快！”
回春谷弟子们虽然惊慌，但训练有素，立刻按照平日演练的阵型站定，手中捏诀，口中诵咒。一道道淡青色的光华从她们身上亮起，迅速连接在一起，形成一个巨大的防护光罩，将整个天望海平台笼罩起来。
烟陵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目光紧紧盯着云海中那个越来越清晰的巨大阴影。
那股邪恶的气息……好熟悉！
她心中警铃大作！
“清寒姑娘！”她急忙看向身旁的清寒。
清寒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她没有看烟陵，而是紧盯着云海中的异动，眉头紧锁。她的手也下意识地按在了腰间，那里挂着她平时放银针和药囊的小布袋。
“轰隆——！”
又是一声巨响！那巨大的阴影猛地撞击在防护光罩上！
光罩剧烈地晃动起来，发出“嗡嗡”的哀鸣！支撑阵法的弟子们脸色发白，显然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稳住！”老者大喝，同时双手结印，将自身的灵力注入阵法核心。
光罩的晃动稍微平息了一些，但云海中的那个阴影却变得更加狂躁！它不断地冲击着光罩，每一次撞击都带来地动山摇般的震动和震耳欲聋的巨响！
“咔嚓——”
一声细微的碎裂声响起。
烟陵看到，光罩的某个节点上，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糟了！
她心头一紧。这防护罩快撑不住了！
一旦护罩破碎，那邪物冲进来，后果不堪设想！回春谷以医术闻名，弟子们大多不擅长争斗，如何抵挡这等凶煞之物？
她下意识地想要上前帮忙，但又顾忌自己的身份和伤势。
就在这时，她身旁的清寒忽然动了！
只见清寒身形一闪，如同一道青色的影子，瞬间掠至祭坛旁边，从地上捡起刚才老者洒水用的那个玉碗。
她要做什么？
烟陵心中疑惑。
清寒手持玉碗，口中飞快地念诵着一段晦涩古老的咒文。随着她的念诵，那原本空无一物的玉碗中，竟然渐渐凝聚起点点银色的光华，如同碎裂的星辰。
光华越来越亮，越来越盛，散发出一种纯净而强大的气息，与云海中那邪物的气息截然相反！
“敕！”
清寒一声清喝，将手中的玉碗猛地掷向空中！
玉碗在空中旋转，碗中的银色光华瞬间爆发开来，化作漫天光雨，洒落在摇摇欲坠的防护光罩上！
“滋啦——”
光雨接触到光罩，发出奇异的声响。那些即将破碎的裂痕，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弥合！原本暗淡的光罩，重新变得明亮而稳定！
云海中的那个巨大阴影似乎受到了刺激，发出一声愤怒不甘的咆哮，更加疯狂地撞击着光罩！
“轰！”“轰！”“轰！”
撞击声一次比一次猛烈！
清寒站在祭坛边，脸色有些苍白，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显然，刚才那一击耗费了她不少心神。但她的眼神却异常坚定，紧紧盯着云海中的邪物。
烟陵看着清寒的背影，心中震撼。
她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清冷柔弱的女子，竟然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那银色的光华，纯净而神圣，似乎正是那邪物的克星！
她到底是什么人？回春谷的弟子，都这么厉害吗？
光罩在光雨的加持下，暂时稳住了。但云海中的邪物并未退去，依旧在不断冲击。
主持祭祀的老者和其他几位年长的弟子也纷纷出手，将灵力注入阵法，协助清寒加固防御。
一时间，天望海上光华闪耀，轰鸣不断。
烟陵站在人群后方，心急如焚，却又帮不上忙。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清寒她们苦苦支撑。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那邪物似乎不知疲倦，而清寒她们的灵力总有耗尽的时候！
必须想办法击退它！
烟陵脑中飞快地思索着。她回想着刚才那邪物散发出的气息……冰冷，邪恶，带着一种……死寂的味道。
死气？
难道是……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脑中闪过。
她猛地抬头，看向清寒。
“清寒姑娘！”她忍不住喊道，“那东西……是不是惧怕至阳至刚之物？！”
清寒似乎听到了她的喊声，微微侧过头，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带着些许惊讶，但更多的是凝重。她没有回答，但她的眼神似乎默认了烟陵的猜测。
烟陵心中一动。至阳至刚……
她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怀中。那里，贴身放着一样东西。是她逃亡路上，偶然得到的一枚残破的符箓。据说是一位上古大能所留，蕴含着一丝纯阳真火之力。只是符箓残破，威力大减，而且使用方法不明，她一直没敢轻易动用。
但现在……
她看了一眼苦苦支撑的清寒，又看了一眼光罩外疯狂咆哮的邪物。
顾不了那么多了！
烟陵咬了咬牙，从怀中取出那枚残破的、泛黄的符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