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清寒道，“你那符箓蕴含纯阳之力，正是煞气的克星。只是……”她顿了顿，“那符箓似乎残缺，且反噬之力不小。”她的目光落在烟陵依旧泛红的右手上。
烟陵苦笑一下：“是偶然得来的残符，威力不及万一，还差点把自己搭进去。”
“以后莫要轻易动用。”清寒叮嘱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知道了。”烟陵应道。
两人又聊了几句，虽然都是一问一答，清寒的话依旧不多，但气氛比之前融洽了许多。
烟陵发现，清寒并非难以接近，她只是……习惯了安静。或者说，她不擅长那些虚与委蛇的客套。她的关心，都藏在那些简短的语句和细微的动作里。
比如现在，清寒忽然站起身，走到池边，拿起一块干净的、似乎是用来搓洗的丝瓜络，又走了回来。
“转过去。”清寒对烟陵说。
烟陵愣住：“做什么？”
“你的手不方便。”清寒说着，示意烟陵背对自己，“我帮你擦背。”
**第八章**
烟陵的身体瞬间僵住。
帮……帮她擦背？
这个提议太过突然，也太过……亲密。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又开始发烫，连带着耳朵根都有些热了。
她下意识地想要拒绝：“不、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话未说完，她就意识到自己这只右手根本抬不起来，左手也够不到后背大部分地方。
清寒似乎看穿了她的窘迫，没有再坚持，只是拿着丝瓜络，静静地站在水中看着她，目光平静，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仿佛只是在等待她做一个简单的决定。
水汽氤氲，模糊了清寒的表情，却无法掩盖她那份坦然和直接。
烟陵看着她，又看了看自己不争气的手。最终，她还是轻轻咬了咬下唇，有些不自在地、慢慢地转过身去，背对着清寒。
温热的泉水没过她的胸口，水面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她能感觉到清寒走到了她的身后，很近。
后背的肌肤暴露在微凉的空气和湿热的水汽中，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她有些紧张地绷紧了身体。
“放松。”清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很近，气息仿佛拂过她的耳廓。
烟陵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放松下来。
然后，她感觉到一块微湿的、带着粗糙纹理的东西，轻轻贴上了她的后背。是丝瓜络。
清寒的动作很轻柔，力道适中。丝瓜络带着温热的泉水，在她的背上缓缓摩擦。
“哗啦……”水声伴随着摩擦声。
那感觉……有些痒，又有些舒服。
清寒的手很稳，从她的肩胛骨开始，一点点往下。丝瓜络擦过皮肤，带走了一天的疲惫和尘埃。
烟陵闭上眼睛，感受着身后那细致的动作。清寒的手指偶尔会碰到她的皮肤，带来短暂而微凉的触感。
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些。
这太……奇怪了。她们明明才认识几天。
可是，身体却很诚实地享受着这份照顾。
清寒擦得很仔细，连后腰和肩颈连接处这些容易忽略的地方都照顾到了。
“好了。”清寒的声音再次响起。
烟陵睁开眼，还没来得及转过身，就感觉一股温热的水流从头顶淋下，冲走了背上的泡沫（如果有的话，虽然她们似乎没用皂角）和搓下来的细微污垢。
是清寒用木瓢舀了水，帮她冲洗干净了。
“谢谢。”烟陵低声道，声音有些发闷。
她转过身来。清寒正放下木瓢，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耳垂似乎比刚才红了一些，不知是热气熏的，还是别的什么。
“该你了。”烟陵看着清寒，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说完她就后悔了，清寒又没有受伤，哪里需要她帮忙。
清寒似乎也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我自己来。”
她拿起丝瓜络，开始自己擦洗。她的动作依旧不紧不慢，很认真。
烟陵看着她擦洗自己的手臂、肩膀，水珠顺着她光洁的皮肤滑落。
气氛又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安静。
烟陵觉得，自己应该再说点什么。
她想了想，问道：“清寒姑娘，你……一直都住在回春谷吗？”
清寒擦洗的动作顿了一下。“嗯。”
“从小就在这里？”
“嗯。”
“那……你没下山去过吗？”烟陵有些好奇。清寒给她的感觉，太干净了，干净得不染尘埃，仿佛从未接触过山外的世界。
清寒摇了摇头。“师父不让。”她顿了顿，补充道，“她说，山下人心复杂，是非多。”
人心复杂，是非多……
烟陵默然。是啊，山下的世界，确实如此。充满了尔虞我诈，充满了身不由己。相比之下，这回春谷，简直像是一片世外桃源。
“那你……会觉得闷吗？一直待在山上。”烟陵问。
清寒似乎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还好。”她抬起头，看向烟陵，“谷里有很多药草，看不完。还有很多医书，也看不完。”她的语气很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对她来说，药草和医书，或许就是她的整个世界。
烟陵看着她清澈的眼睛，忽然觉得，或许这样简单的生活，也很好。
只是，自己已经回不去了。
她心里泛起一丝苦涩。
清寒似乎察觉到了她情绪的低落，停下了擦洗的动作，看着她。“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她问，语气依旧平淡，却是一个很直接的问题。
烟陵被问得一愣。
以后的打算？她不知道。拿到忘忧草，然后呢？忘记那些痛苦的过往，然后去哪里？她还能去哪里？
她茫然地摇了摇头。“不知道。”
清寒看着她，没有再问。
浴池里又恢复了安静。只有水声，还有两人偶尔活动身体时带起的“哗啦”声。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清晰的说笑声，由远及近。
“嘻嘻，快点快点，水都快凉了！”
“哎呀，等等我嘛，今天的药材还没整理完呢！”
“清寒师叔肯定早就到了，我们快去！”
是回春谷的其他弟子。她们也要来沐浴了。
**第九章**
说笑声越来越近，伴随着轻快的脚步声，“嗒嗒嗒”，在安静的温泉区显得格外清晰。很快，几个穿着各色素雅衣裙的年轻女子出现在更衣间的门口。
她们看到里面的烟陵和清寒，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笑容，纷纷上前行礼。
“清寒师叔！”
“师叔安好。”
“咦？这位是……”其中一个看起来年纪稍小、扎着双丫髻的女孩好奇地看向烟陵。
清寒依旧靠在池壁上，只是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了她们的问候。她指了指烟陵，简单介绍道：“这位是烟陵姑娘，暂住谷中。”
“烟陵姑娘好！”几个女孩立刻七嘴八舌地向烟陵问好，态度热情而友善，没有丝毫排外的意思。她们的眼神清澈，带着山谷里特有的淳朴和好奇。
烟陵被她们的热情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只能点了点头，回以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你们好。”
“嘻嘻，烟陵姑娘也是来泡温泉的呀？这里的泉水可舒服了，泡完感觉骨头都轻了几两呢！”双丫髻女孩笑着说道，一边说着一边已经开始麻利地脱去外衣。
其他几个女孩也叽叽喳喳地开始更衣，动作迅速而自然，显然是早已习惯了。更衣间里顿时热闹起来，充满了年轻女子的欢声笑语和窸窸窣窣的脱衣声。
“哎，月师姐，你听说了吗？今天天望海……”
“嘘！小声点！长老不让乱传！”
“可是真的好吓人啊，那个黑影……”
“清寒师叔当时也在呢！师叔，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啊？”一个胆子稍大的女孩忍不住向清寒问道。
清寒睁开眼睛，看了她们一眼，淡淡道：“邪祟已退，无需多虑。”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原本还有些后怕和兴奋的女孩们听到她的话，立刻安静了不少。
“哦……”女孩们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不再追问，但彼此交换着眼神，显然对白天的惊变依旧心有余悸。
很快，她们便脱好了衣服，拿着布巾，嬉笑着走进了浴池。
“哗啦——”“扑通——”
随着她们的加入，原本安静的浴池顿时热闹起来。水花四溅，笑语不断。
“呀！水好烫！”
“这边温和些，过来过来！”
“灵儿，帮我搓搓背！”
“你自己没长手呀？”
“我够不着嘛！”
她们像一群快乐的鱼儿，在温暖的池水中嬉戏打闹，互相泼水，或者聚在一起小声说着女儿家的私房话。
清寒似乎对这种场面习以为常，并没有被打扰，依旧安静地靠在池壁上，闭目养神。只是偶尔有水花溅到她脸上时，她会微微蹙一下眉，却也不恼。
烟陵则有些不太适应。她已经很久没有处在这样轻松欢快的氛围中了。这些女孩的笑容纯粹而明亮，像山间的阳光，让她觉得有些晃眼，也有些……羡慕。
她默默地往池边靠了靠，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一个正在和同伴互相泼水的女孩注意到了一旁安静的烟陵，还有她那只不自然垂在水面上的右手。
“烟陵姑娘，你的手怎么了？”女孩好奇地问道，停下了打闹。
其他几个女孩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来，纷纷看向烟陵的手。
烟陵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想把手藏到水下。“没……没什么，不小心伤到了。”
“哎呀，看着好像挺严重的。”双丫髻女孩凑近了些，仔细看了看，“涂了药膏吗？是清寒师叔帮你治的吗？师叔的医术可厉害了！”
“嗯。”烟陵点了点头。
“那就好那就好！”女孩们放下心来，“清寒师叔出手，肯定很快就能好的！”
她们对清寒似乎有着一种近乎盲目的信任。
“烟陵姑娘，你是一个人来的吗？从哪里来呀？”另一个圆脸的女孩问道，语气里满是好奇。
烟陵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说自己是逃亡来的？说自己是来求忘忧草的？
她正犹豫着，清寒的声音淡淡响起：“烟陵姑娘是师祖故人之后，来谷中求药。”
女孩们一听是“师祖故人之后”，立刻肃然起敬，不敢再随意打探。回春谷尊师重道，对于师祖的故人，她们自然是敬重的。
“原来是这样。”
“那烟陵姑娘可要好好在谷里休养。”
她们的态度变得更加友善和客气。
烟陵松了口气，感激地看了清寒一眼。清寒却依旧闭着眼睛，仿佛刚才说话的不是她。
热闹的嬉戏还在继续，但女孩们似乎都有意无意地避开了烟陵和清寒所在的角落，给她们留出了一片相对安静的空间。
烟陵靠在池壁上，听着耳边传来的欢声笑语和水声，看着水汽中模糊晃动的身影，心里那种紧绷感，在不知不觉中，又消散了许多。
或许，留在这里，等待师父回来，也不是一件坏事。
她侧头看向身旁的清寒。月光透过屋顶的缝隙，洒下一缕清辉，恰好落在清寒的脸上。她的侧脸在朦胧的光晕和水汽中，显得格外柔和，甚至带着一丝……圣洁的味道。
烟陵的心，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