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声哗啦，笑语不断。
那几个后来的师妹们，像是投入溪涧的石子，将原本宁静的池水搅动出无数活泼的涟漪。
她们互相泼洒着温热的泉水，水珠在昏黄的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伴随着银铃般的笑声，在水汽氤氲的空间里回荡。
烟陵靠在池壁，身体浸在暖融融的水中，只觉得四肢百骸都透着一股懒洋洋的舒泰。她微微侧着头，看着那些年轻的、充满活力的身影在水中嬉闹。她们的发髻早已散开，湿漉漉的长发贴在光洁的脖颈和肩头，脸上是毫无芥蒂的笑容，明亮得晃眼。
真好啊……像一群无忧无虑的山雀。
她心里轻轻叹息。这样的日子，离她已经太过遥远。她甚至快要忘记，自己是否也曾有过这样纯粹的快乐时光。
目光不自觉地又飘向身旁的清寒。清寒依旧阖着眼眸，仿佛外界的一切喧嚣都与她无关。只有偶尔被过大的水花溅到时，她纤长的睫毛才会微微颤动一下，像是不耐烦的蝶翼，但终究没有睁开。
她似乎很习惯这种吵闹中的宁静。
烟陵收回目光，将视线投向水面。水波荡漾，映出灯火和人影，晃晃悠悠，有些不真切。右手掌心的清凉感还在，但被温热的泉水一泡，那股灼痛似乎又隐隐浮现了些。她尝试着动了动手指，依旧僵硬。
明天……清寒说要为她施针。
想到这里，她心里又安定了些。
就在她出神之际，忽然感觉腰侧的水流有些异样。似乎有什么东西正悄无声息地靠近。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腰间最软的那块肉猛地一紧！
“呀！”
烟陵猝不及防，惊呼一声，身体猛地一颤，差点从光滑的池壁滑入水中。一股又麻又痒又带着点微痛的奇异感觉瞬间传遍全身！
她惊愕地转过头，只见刚才那个扎着双丫髻、名叫灵儿的小师妹不知何时已经悄悄潜到了她身边，正咧着嘴冲她笑，眼睛弯成了两道月牙，脸上带着得逞的狡黠。
“嘻嘻！抓到啦！”灵儿笑嘻嘻地说着，手指还停留在烟陵的腰侧，又轻轻捏了一下，“烟陵姐姐这里的肉好软哦！”
烟陵又是一颤，又痒又麻的感觉让她忍不住想躲，但腰侧被捏着，动弹不得。她的脸颊瞬间涨红，一半是羞的，一半是气的，还有一点点……被这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弄得不知所措。
“你……”她又惊又窘，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灵儿！不许胡闹！”旁边一个稍年长些的师姐嗔怪地拍了灵儿一下，但脸上也带着笑意。
“哎呀，我就跟烟陵姐姐玩一下嘛！”灵儿吐了吐舌头，终于松开了手，但眼睛依旧亮晶晶地看着烟陵，“姐姐你别生气呀，我们平时都这么闹着玩的。”
其他几个师妹也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笑着。
“是啊是啊，灵儿就是喜欢捏人！”
“烟陵姐姐你别理她，她手最欠了！”
“不过烟陵姐姐的皮肤真的好好哦，又白又嫩的……”
她们的语气里没有恶意，只有纯粹的好奇和亲近。
烟陵看着她们一张张带着水汽的、年轻而真诚的笑脸，心里的那点惊吓和羞恼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哭笑不得的无奈。她有多久……没有被人这样“冒犯”过了？在外面，任何一丝不设防的靠近，都可能意味着危险。
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似乎已经不太会应对这种纯粹的玩闹。
她下意识地看向清寒。
清寒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正静静地看着这边。她的目光落在灵儿还未来得及收回的手上，又扫过烟陵泛红的脸颊和略显无措的神情。
她的眼神依旧平静，但烟陵似乎从中读出了一丝极淡的……不赞同？或者只是单纯的观察？
灵儿也注意到了清寒的目光，缩了缩脖子，讪讪地笑了笑，不敢再造次，乖乖地退开了一些。
浴池里的气氛因为这个小插曲而有了一瞬间的凝滞。
烟陵定了定神，努力让自己的表情不那么僵硬。她对着灵儿和其他几个师妹，尝试着扯出一个笑容，虽然可能不太自然：“没……没事，我不生气。”
“那就好！”灵儿立刻又恢复了活泼，“烟陵姐姐，你再往这边坐一点嘛，我们一起玩呀！”
说着，她就想拉烟陵的手。
烟陵下意识地避了一下，右手的不便让她动作有些笨拙。
灵儿的手落了个空，有些疑惑地“咦”了一声。
“她的手不方便。”清寒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是淡淡的，却成功地阻止了灵儿的进一步动作。
“哦哦，对不起对不起，我忘了！”灵儿连忙道歉，脸上露出歉疚的神色。
“无妨。”烟陵摇了摇头。
虽然被这群活泼过头的师妹们弄得有些手忙脚乱，但心底深处那块因常年警惕而变得坚硬的地方，似乎被这温暖的水汽和毫无芥蒂的笑闹，悄悄融化了一角。
她看着她们重新开始嬉闹，水花飞溅，笑声清脆。然后，她感觉到身旁的清寒，似乎往她这边挪动了微不可察的一点点距离。
是错觉吗？
烟陵没有转头去看，只是将身体更深地沉入温热的水中，感受着那份难得的、带着喧嚣的宁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