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衣间内，水汽氤氲渐散，留下潮湿的暖意和淡淡硫磺气息。方才那群小师妹带来的喧闹如同投入水中的石子，涟漪散尽，复归宁静。唯有角落里那盏长明灯，灯影摇曳，在青石板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
清寒已取过自己那件青色外裙，抖开，衣袂无声飘拂。她先将中衣的下摆掖入裙腰，而后拿起一条同色的素面腰带，环腰束紧。玉指灵巧，在那腰侧打了个简洁而牢固的结，绦带的末梢自然垂落。她又仔细地理了理领口与袖缘，确保没有一丝褶皱，动作从容不迫，不见半分急躁，仿佛穿衣本身也是一种修行。
烟陵亦取过自己的水蓝长裙。只是右手不便，穿戴起来便显得有些狼狈。那裙裾宽大，她用左手提着，试了几次方才将身体套入。待要系上前襟那几枚小巧玲珑的珍珠盘扣时，更是左支右绌，单手捏着那滑溜的扣子，半天对不准扣眼。
她心中暗自啐了一声，只恨自己这不争气的手，连件衣裳都穿不利索！若是此刻遇上仇家，这般模样，岂不是任人宰割？念及此，眉宇间不由染上一丝戾气，随即又被这周遭的宁静平和冲淡了些许。
清寒已然穿戴妥帖，正拿起自己那根用了许久的木簪，准备挽发。她眼角余光瞥见烟陵的窘迫，便放下木簪，走了过来。
她依旧没有说话，只是默默伸出手，纤长的手指拈起一枚珍珠扣，另一只手轻轻拢住烟陵微敞的衣襟，准确地将扣子穿入扣眼。她的指尖偶尔会擦过烟陵颈下细腻的肌肤，带来一丝微凉的触感，让烟陵的呼吸不由得一滞。
清寒垂着眼帘，神情专注，仿佛只是在完成一件精细的活计。她将剩下的几枚盘扣一一扣好，又替烟陵理了理微乱的衣襟。
烟陵低头看着清寒近在咫尺的发顶，能闻到她发间散发出的、混合着草药清香和温泉水汽的独特味道。她的心跳，在静谧中显得格外清晰。
“……有劳。”烟陵的声音有些干涩。
清寒扣好最后一枚盘扣，抬起眼帘看了她一眼，眸光平静无波，只轻轻摇了摇头，表示无碍。她退后一步，重新拿起自己的木簪，将一头如墨的长发松松挽起，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秀气的脖颈。
烟陵看着她，也抬起左手，想将自己微湿的长发拢起。只是发丝湿滑，单手难以固定。
清寒挽好发，见她还在与自己的头发较劲，便又走了过来。“莫动。”
她伸出手，用自己的手指作梳，将烟陵散乱的湿发轻轻拢在一起，然后取下自己头上的木簪，动作轻柔地替烟陵将长发在脑后绾成一个简单的发髻。木簪穿过发丝，固定住。
做完这一切，她才道：“好了。”
烟陵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脑后的发髻，触手是清寒那根光滑的木簪，还带着她发间的温度。
两人皆已穿戴整齐。清寒又检查了一下四周，确认没有遗落任何物品，这才走到更衣间的木门前，伸手推开。
“吱呀——”
木门开启，一股清冽的夜风瞬间涌入，带着山野草木特有的寒气和湿润的泥土芬芳，驱散了室内的暖意。风拂过脸颊，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门外，月华如水，静静地洒在青石小径上，将两人的身影拉得细长。远处的竹林在夜风中发出“沙沙”的声响，更衬得此地寂静无声。
清寒率先迈步走了出去，烟陵紧随其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入了这片清冷的月色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