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瞒感到鼻尖一阵瘙痒。
他半眯眼睛,看见一缕白色发丝垂在他脸上晃悠,像条不安分的小蛇。
谢无瞒抬手去抓,指缝间漏进刺目的天光,还有半张近在咫尺的俏脸。
“诈尸啊!” 许悠吓得翻跳滑铲一气呵成。
谢无瞒这才发现自己躺在土坑里,以及身上凉飕飕的,原本的沾满血污的道袍不翼而飞,身上只有片勉强能遮住关键部位的芭蕉叶。
“姑娘...”他刚开口就被许悠灌了一满嘴土。
“姑娘且慢,我还活着...”
谢无瞒咳出带着血的土渣,菌丝缝合的伤口的疼痛,让他一时难以起身。
随着他的声音传去,树后探出个毛茸茸的脑袋,少女攥着菌团子当盾牌,缝间漏出双小鹿似的眼。
“我...怎么知道你是鬼还是丧尸或者别有企图?”许悠梗着脖子喊。
“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否则我只能强行超度你了。”
谢无瞒一脸无奈,用手将芭蕉叶盖紧实一点。
“你是谁?你家住哪里?家里有几口人?有多少资产?有车有房没...呸呸呸...说顺嘴了。”
谢无瞒先愣了一下,随后笑了笑。
“在下谢无瞒,曾是青山宗修士,无父无母孑然一身,在下虽不知丧尸为何物,但若是邪祟必无法行走于白日且魂魄缺失浑浑噩噩,而且在下现已是残废之躯,就是想有企图也不允许。”
“在下已经证明自己身份,姑娘,可否先...”
“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说辞!你只是证明自己是活人又没证明自己不是歹人!”许悠探出身子捏了颗碎石向谢无瞒砸去。
“我看你这口才,一看就经常忽悠人!还有别姑娘姑娘的叫我,再叫给你埋了!要叫我许大哥。”
谢无瞒被这一幕怔住了,晨光恰好漫过少女肩头,松垮的衣裙掩不住玲珑曲线,白嫩的肌肤以及精致的五官,虽未经打扮但已是人间绝色,还有就是确实“大”。
树林陷入诡异的沉默,直到饿了一天的菌团子发出“咕咕”的声响。
菌团子用身子拱了拱许悠的胸口,许悠下意识拉开裙衣,反应过来后红着脸锤了锤一旁嗷嗷待哺的菌团子。
艹!失算了,竟然忘了给这群祖宗吃饭,要是慢了,就得人前漏.出了,那只能...只能杀人灭口了。
“看什么看!”许悠红着耳尖往棚屋窜去。
“且慢!在下还没穿衣服啊。”眼看许悠远去,谢无瞒忍着疼痛慌忙起身。
“你先别过来!别往棚屋看!还有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给我忘掉!衣服在这自己穿。”
许悠慌忙把挂在树枝的战损道袍往坑里一摔,拽着菌团子拉紧背后蠢蠢欲动的缝隙就往棚屋里赶。
谢无瞒看着赤着脚火急火燎远去的许悠,独自在风中凌乱,内心一万匹草泥马跑过。
毕竟他目前算是全身半瘫痪,好歹先帮他把衣服穿好,不然一降温怕是没饿死先要冻死在这,还有虽然他是很好奇但也绝非乐于偷窥的小人。
林间忽地响起黏腻的水声。
谢无瞒正艰难移动手臂拖动道袍,闻声手一抖,芭蕉叶偏移了几寸。
菌丝缝合的伤口扯得生疼,偏那棚屋里传来断续的气声:"轻点...别咬...你属狗的吗?"
谢无瞒耳尖蓦地烧红,伤口因充血胀的生疼,他闭上眼睛努力克制身体的冲动。
“非礼勿听...”谢无瞒试着捏诀想封听觉,却因为丹田破损难以聚合灵气。
随着穿衣服的声音结束,棚屋门帘"唰"地被掀开,许悠一脸疲惫,头发胡乱扯到一边,拎着油光满面的菌团子大步流星走来。
“咦,你怎么还没穿好衣服?”
许悠看着谢无瞒正拼尽力举起道袍的样子才反应过来。
“哦,看来你是真不行,你突然诈尸,我还以为你会什么绝活,算了。”
谢无瞒眼前一黑,鼻腔撞进混合奶香与兰草的古怪香气。
布料摩擦声里夹杂着少女的嘟囔:“瘫了你就认,早说嘛,我又不是什么不讲道理的人...”
谢无瞒一阵无语,把头摆到一遍,随着一阵摆弄也是穿好了道袍。
突然谢无瞒感到胸前一凉,几根柔软的手指在他胸前游走。
许悠倒抽冷气:“愈合这么快?你不会也被菌丝寄生了吧?不过看起来不像啊。”
许悠的指尖用力往伤口戳了戳,谢无瞒忍不住闷哼出声。
预想的菌丝从肉中探出的景象并没出现,惹得许悠一阵失望😞。
“矫情!不就轻轻按了一下。”许悠翻了个白眼,双臂发力架起他胳膊,"使点劲!老子腰要断了!"
谢无瞒浑身颤抖,费劲全力才勉强支起腿。
两人踉跄着往棚屋走去,一旁的菌团子正想滚过来帮忙,不过许悠好像并不太相信它。
许悠抬脚将菌团子踹向一边,剧烈的运动使得胸前漏出一片白嫩,谢无瞒慌忙闭眼,后脑勺重重磕上棚顶。
“你脸红什么?”听着声音许悠抬头看向谢无瞒。
“没...没什么,只是感觉气血滞留昆仑,心火灼顶而已。”
“哦。”
谢无瞒盯着草堆上蠕动的菌团子,心里感叹自己的道行还是不够。
直到许悠把他摔进干草堆,谢无瞒才感觉自己解脱一般瘫了下去。
天色渐暗,许悠蹲在火堆前穿烤鱼。
谢无瞒望着她后颈未擦净的奶渍,终于忍不住开口:“方才在棚中...”
“不要问!不要想!就当什么都没有!”许悠突然炸毛,鱼串直指他鼻尖。
“再问就把你塞回土坑当肥料!”
火堆上的鱼烤得焦香四溢。
许悠盘腿坐火边,用树枝戳了戳谢无瞒的腰:“先说好,救你纯属手欠,等你能动弹了赶紧滚。”
谢无瞒望着火堆上四溅的火星,自嘲得笑了笑。
他已经无路可去了,在这个世界异端是不配活着,当戳破帷幕的那一刻起,就不可能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而糊涂的活着。
许悠看着谢无瞒苦大仇深的样子顿时来了兴致。
“老兄,你是不是和别人老婆私奔才被砍成这样的?(ಡωಡ) ”
“比那更严重。”
“不会连对方女儿都睡了,那你可真不是人啊。”
“不,正因为我是人才被追杀。”
“嗯?难道老哥是在乱军从中拯救失足妇女的大侠,那...”
“不,没救下,也没实现答应他的诺言...”谢无瞒神色暗了暗。
“咕噜——”
就在此时谢无瞒的肚子不合时宜响起了声响。
许悠将烤鱼靠在他的嘴边:“人生不过三万天能活一天算一天,别想太多啦。”
谢无瞒的嘴顿了顿,鱼肉入喉腥得发苦,他面上却不显:“嗯,许姑...恩公这鱼烤得甚好。”
“废话。”许悠抱膝缩成团。
“当年爷没钱快要流浪街头时,靠着夜市摆摊才勉强过活...我的烤鱼可是吃过的人都说好,临走前还不忘拉着身边的朋友一起来吃...”
许悠被谢无瞒的话激起了兴致,涛涛不决讲起了一些摆摊的趣事,谢无瞒听着渐渐感觉心头的烦闷消散。
直到许悠意犹未尽停下嘴,谢无瞒看着眼前还剩一半的烤鱼,终于委婉道:“其实在下...”
“是觉得鱼不够吗?”许悠喝了口菌团子盛的水。
“早说啊!明天中午我再出去给你打两条!”
谢无瞒看着兴致满满的少女,不知该如何开口,但一想到明天还要吃这烤鱼就感到头皮发麻,最后还是颤颤巍巍的开口
“其实在下觉得这鱼好是好,但毕竟此处危险丛丛,还是不易因口腹之欲多生事端。”
许悠赤脚蹦到他跟前,沾着泥的脚抵住他膝头:“你个大男人这么矫情干甚?不用多说了,既然你想吃,我明天就给你搞两条回来,放心好了这地方我轻车熟路不会有事的。”
月光漏过许悠松垮的衣襟,谢无瞒顿感如临大敌,心虚得盯着篝火道:“承姑娘救命之恩,不敢有所奢求。”
“嘁,真不懂你,能摆烂还有得吃,这还推脱什么。”
许悠滚到一旁新盖的草堆,后背伸出菌丝将她包裹住。
“既然你那么不愿接受我的好心 ,那就算了,反正我也乐得清闲...还有不要叫我姑娘,叫我许悠就好,要是再听到你叫我姑娘,信不信打死你。”
“那在下直呼您姓名这不太好吧,要不叫...”
“随便,只要不要叫我姑娘,听着就让我不爽。”说完许悠就沉沉睡去。
“好的,许小姐”(超小声)
火堆熄灭,谢无瞒摩挲着手上的茧子。
少女蜷在草堆里睡得四仰八叉,胸脯随呼吸轻颤。
谢无瞒看着月光下的少女,忽然想起老刘平时常对他说的话。
仙长,你该多笑笑,要天天绷着个脸,怕是讨不到老婆咯...
谢无瞒抬头望着窝棚顶空隙的星辰,这是他二十年来第一次没在血腥味里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