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三十分钟后，德洛芮丝将最后一片异物取了出来，放进木杯，丢下弯头长针和短刀，狠狠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
“那个，路易莎姐姐，可以……请你把草药递给我吗……”
“哦……哦好！”
一旁的女医师呆了一瞬，忙把手中的碗递上，德洛芮丝接过木碗，将湿润的草药末均匀涂抹在伤口上。
在清除了坏死组织后，她偷偷使了点治愈术，现在伤口基本愈合了大半，除了那黑紫色星状的感染伤疤，应该没有更多问题了。
卢尔在手术做到一半的时候就疼得晕过去了，他在前半段叫的很凄惨，这并不怨他，那块皮革上的牙印差一点就能切下来了，看得出来确实很痛。
好在，呼吸平稳了。
只是，在场的其他人，除了德洛芮丝和见多了战场伤员的卡洛斯，其他的几乎都呆住了。
中途还有一位，因为看见德洛芮丝不断切除的坏死组织和血肉白骨，直接冲出屋子吐了起来。
当然，德洛芮丝除外。
虽然视线有点发黑，但德洛芮丝坚持认为这是没吃早饭导致的。
哎呀，轻轻松松！
就说咱是天才吧？这点小手术不直接拿捏……
“德洛芮丝？！”
卡洛斯接住了因为腿软差点摔倒的德洛芮丝，将她扶了起来。
当然，他的眼里除了担忧，更多地是震撼。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医术，这太超出认知了。
与其说是医术，他宁可更相信这是魔法的一种。
但……德洛芮丝却说她并未使用魔法。
“……谢谢，骑士大人。小芮没事的，轻轻松松呀……可以去把病人姐姐叫进来了。”
只是，虽然德洛芮丝确实很厉害，但好像……
嘴有点硬？
“别逞强，先休息一下吧。”
“我才没有逞强！”
卡洛斯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叹了口气，给一旁的医师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跑了出去，而他只是接着扶住瘫软的德洛芮丝，将她抱到了椅子上休息了起来。
卢尔的姐姐提着裙摆奔了进来，她目光中多是惊恐，方才她不止一次地听见弟弟的痛呼，即使咬着皮革，那胸腔里灵魂发出的恐惧与战栗还是穿透砖墙刺到了门外。
可在看见纱布下好了许多的伤口和卢尔胸前逐渐平稳下来的呼吸之后，她才意识到，弟弟没有意外，德洛芮丝说的是真的。
转头瞥见累的半死的德洛芮丝，卢尔姐姐的眼泪一下子就溢了出来，她带着哭腔砰地一声跪倒在了德洛芮丝身前，抓住德洛芮丝的小腿，嘴里不住地道谢，又连忙从箱子里翻出所有里苏尔递给德洛芮丝，要感谢她的帮助。
不过，德洛芮丝只是挥了挥手，拒绝了这些钱财。
她从不收钱，一方面是名声对于想要打造人设借民心晋升的她来说，比钱要重要得多。另一方面则是边境的百姓普遍比较穷，她本身帮助他们就有目的，再收钱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不用的，卢尔姐姐，小芮不收钱的。卢尔的伤还没完全好，可能还要服几天草药，这些钱……还是替他去买些草药吧。”
“啊……可是……修女小姐，那我该怎么……报答你的恩情呢？”
“不用的，女士。”德洛芮丝恢复了些力气，从椅子上跳下来，又看了一眼病人，“经上说，修女应虔心……”
然而，德洛芮丝没有说完，卡洛斯却忽然握住了卢尔姐姐的手，将那几十个个里苏尔全部取了过来。又拍了拍卢尔姐姐的肩，示意她不要再说了。随后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捂住了德洛芮丝的嘴，带着她出了门。
“卡洛斯？？”卡洛斯捂住她嘴的手一松开，德洛芮丝就惊讶地开口，她不清楚卡洛斯刚才是在做什么，却只见卡洛斯在剩余出来的医师面前将钱当众放进了她的褡裢。
但卡洛斯没有立即回复，只是迅速带着德洛芮丝走远了一点，到人少的地方，才开口道：
“德洛芮丝，刚才你应该收钱的。”
“啊？”德洛芮丝有些不理解，“可是，骑士大人，经上说修女就应该虔心忏悔，不求回报……”
卡洛斯看着呆呆的少女，欲言又止，只好叹了口气，整理了一下思绪，又四处张望，见没有人，才蹲下身，将手搭上德洛芮丝的肩，说：
“……是这样的。德洛芮丝，我很钦佩你，你的善良有目共睹。硬要说，你并没有做错。”
“那骑士大人为什么……”
“可是，天下并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虔诚善良……如果只是普通的小病症，或者你用的是魔法，那我并不会做什么。但刚才你用的是医术，而且水平明显要远远超于其他医师。我虽然不清楚你为何有这么高超的技术，可若是你这样还不收钱，你让别的医师们怎么办？亚恩伊德虽然不大，但你一个人也没法处理过来这么多病人，也要为其他医师留下活路。”
“可……”德洛芮丝本能地想要反驳，但突然哑口无言了。
卡洛斯说的……似乎并没有错。
卢尔的情况太差，如果不是德洛芮丝，而是让城内其他的这几位医师去治疗，很可能需要完全截肢。德洛芮丝是占了现代医学和魔法的光才完成了这个小小的手术，要是她一分钱不收，其他医师以后还怎么好收钱？
德洛芮丝间谍归间谍，但秉公办事的她还是有点良心的，虽然不多。
帮助病人只是德洛芮丝的一项兼职，但对那些医师来说可是傍身活命的技艺，她不该直接断了他们的路的。
德洛芮丝知道自己大抵是做错了，按理来说她该认错。
可……指出她错误的居然是卡洛斯，这让她有些不能接受，就好像被他拿捏了似的。她还是想反驳，她可不会向这位骑士认错。
“但……骑士大人，你替我拿走了卢尔姐姐手中这个月，甚至可能是这段时间全部的钱，可卢尔的病还没完全好，她没有钱了，该怎么去买草药呢？”
德洛芮丝声音很轻，作出一副担忧的样子。
她也并没说错，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卢尔姐姐几乎是翻出了全部家当，卡洛斯一下拿走了，卢尔姐姐难道去当掉家具吗？
卡洛斯明显被德洛芮丝说中了，他愣一下，思虑片刻，说：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吗？”
“是啊，骑士大人。她们看起来很穷……”
德洛芮丝抓住了卡洛斯面上愧疚的神情，便继续说，这让她有些找回了当卡莉丝时逗弄他的感觉。
只是，她没想到，卡洛斯比她还高一层。
他只是微微一笑，道：
“……那抱歉，我错怪你了，修女小姐。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刚刚握住她手的时候，也给了她一块银币，那钱是我给卢尔的，不过若是用去买起草药来，也绰绰有余了。”
“啊？骑士大人还给了她钱吗？”
“是啊，卢尔是被异族所伤，我竟然没有第一时间知道，这是我的失职。所以我给了他一块银币当作补偿。”
卡洛斯站了起来，将马牵了过来。
“可恶的异族。”他低声自顾自地说着，然后勉强挤出一丝微笑，伸手向德洛芮丝。
“刚才是我错怪你了，上来吧，德洛芮丝。时间不早了。”
德洛芮丝呆立了一下，才立马说好。
她有些诧异。
坏了，这家伙貌似确实是个……
真正的骑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