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洛斯·阿多尼斯·埃涅阿斯。”
“我，教宗英诺森三世，以天主之名，以圣父、圣子、圣灵之名，在此圣堂，于此间授予你圣章大骑士的身份。”
“从此，天父予你的权柄要大过一切十字骑士、大骑士、骑士与士兵。愿你的盾坚定地捍卫信仰，保卫教廷的威柄。愿你的剑永恒刻印着正义，传播天主的福音。”
“从此，你的剑即是你的灵魂，你的荣耀即是你的生命。若你背弃誓言，你的长剑将被锈蚀，你的荣耀将被击碎……”
德洛芮丝站在教堂大门后，远远地望着这一幕。
这个位置不是她定的，而是在卡洛斯带她来到教堂附近后，教宗差人吩咐的。
教宗没有告诉她为什么，德洛芮丝猜想大抵是为了一会更好与她交接司铎的职务才这么安排的。可德洛芮丝站在门后，看见卡洛斯盔甲上的辉光与她身前的阴暗角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却蓦然有些怅然。
不过，她本不在意这些就是了。
这位年轻的黑发教宗依旧在念着嘉词，德洛芮丝听着，只觉得恶心。
用剑传播天主的福音……物理传播是吧？
教宗很快念完了嘉词，将新打的，闪着寒光的仪式用金柄长剑交到卡洛斯手中，双手轻拍他的肩胛。
“起身吧，卡洛斯，恪守你的誓言。”
“是。”
卡洛斯嘴唇微动，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转过身，与教宗一起面向东方。
中心广场外聚集满了各种人群，屠夫、铁匠、鞣皮匠、裁缝……他们都抬起头注视着这一幕，随后，不约而同地鼓起了掌声，为新晋骑士的加冕喝彩。
德洛芮丝看着这一幕，有些微妙的感慨。
明明三年前这里还是异族的城市啊……那些骑士杀光了反抗的异族，公国的人又缓慢被迁向边疆，时光的车轮辗过，连原先这里的异族也被迁来的人同化了，高举双手向着人类的骑士热烈欢呼。
佛狸祠下……唉。
不过，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卡洛斯被调到亚恩伊德前线之后，除了任何骑士团都需要的征用部分粮草之外，从不搜刮民脂民膏，比起其他骑士团确实要好上不少。
而且，这种授勋仪式本来就带有强烈的政治色彩，与其说是真要给卡洛斯授勋，倒不如说是为了做一场秀给边境新占的百姓们看，提醒他们教廷的强大，告诫他们不要犯事。
不过教宗本人亲自上阵，四处游行安抚百姓倒是第一次，此前一般都是地方枢机来办这个事的。原因也很简单，教宗本人出行虽然威望更甚，但会有危险。
就像前日，教宗便差点被人刺杀了。
德洛芮丝在教堂门后偷窥着外面的情况，她亦感觉教宗应该会趁这个机会，对前日的刺杀事件做个回应。
刺杀是很影响社会稳定度的事件，尤其是对人类世界第一次远行授勋的教宗进行刺杀，城内百姓虽不谈论此事，但从眼里就能看出大家都人心惶惶，乃至对这位教宗和骑士们是否能保护他们的安危的信心都产生了动摇。
果不其然，卡洛斯的授勋结束之后，教宗并没有急着离去，而是对着台下的人群们说道：
“授勋仪式已经结束，但请大家还稍微停留一下。”
他向身边陪从的近侍挥了挥手，后者心领神会，退到教堂之内，登上二层的环绕圆顶，朝着教堂外伸的支架走去。
“卡洛斯，退下吧。”
年轻的教宗微微低头，侧目轻声说道。卡洛斯不再多言，只是默默退到教宗的身后。
而后，黑发的教宗抬头，将手背到身后，笑眯眯地开口：
“想必各位前日也听说了，有位异族刺客，想要刺杀我。”
教宗此言一出，台下立刻骚动起来。
教宗满意地看着台下的反应，他看起来并不在乎其中有没有偷偷为那个刺客叫好的家伙，只是等台下的声音缓缓落下去，渐趋平静之时，忽然开口。
“不过啊，这位刺客，我们已经抓到了。”
教宗拍了拍手，响声回荡在安宁的黄尘中。众人皆不知教宗此举何意，可就在几秒钟时候，他们听见了一声绳索坠下、绷紧、拉成丝弦的划呲声。
有什么东西坠落了下来，停在了半空。
须臾，台下倏然畏惧而骚动起来。
那吊在半空中的，是一具尸体。
身上穿着铜薄甲，胸口被贯穿出一个巨洞的，亚恩伊德近卫队的一具尸体。
就连缩在教堂大门背后的德洛芮丝，看着这一幕，也不免睁大了眼睛，心底一阵激流。
直接亮出刺客的尸体？！
这位教宗……这么直白的吗？
“稍安勿躁。”教宗微笑着，伸出手掌安抚着台下个个眼里震惊却又迅速开始讨论的群众，“如各位所想，就在昨日，刺客已被骑士卡洛斯缉拿。大家不必担心城中的安危。”
“最近异族间谍刺客活动愈发频繁，但请各位放心，教廷与骑士们依旧在守卫各位的安全。”
教宗说着，走到那句德洛芮丝用魔法伪造出来的尸体之前，背身向群众，抬起了右手。
「combùrere（燃烧吧）」
清亮而优雅的咒语如生命之气飞出喉鼻，教宗飘逸的黑发霎时犹如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举升起，一抹刺眼的金光从手中凝摄而出，扩至身后。只是短短一刹那，一道针眼大小的灼红火星刺穿了悬吊的尸体，转瞬间变成癫狂的火舌，席卷上黄铜薄甲。
一阵微风吹过，灰烬化为墨蝶，片片消散，黄铜熔成液体，嘀嗒坠落在地。
神迹。
台下响起了一阵狂热的欢呼声。
边境的百姓早就听说教宗大人的力量同万能的天主一般伟大，但并未有多少人真的信仰，尤其是还保有旧的众神信仰的异族遗民们。
但此刻这位人类世界的教宗所展现出来的力量，已经远远超乎了他们想象了。
卡洛斯站在一旁，默默地注视着面带微笑的年轻教宗。
然而躲在门后的德洛芮丝，就完全不淡定了。
不，不对，这不对劲。
这种力量……完全不像是魔法啊？！
她其实做好了教宗会魔法的准备。因为这就是西娅和蒂朵所说的，“他们的疏忽”。
以往的教宗也声称能与神交流，获得神的力量。但按异族探听的情报和人类世界的传闻来看，都是假的才对。
然而西娅在刺杀教宗的时候，却惊讶地发现，这位新上任的教宗竟然真的拥有那种力量。
若不是西娅闪躲及时，并第一时间做出了跑路的判断，她很可能就得直接交代在那了。
所以她告诉德洛芮丝，教宗可能会某种“魔法”。
德洛芮丝当时并未感到太过奇怪，只是留了个心眼。
但她刚刚看到的，却让她有些世界观崩塌了。
这不是魔法，或者说，完全不像是这个世界的魔法。
德洛芮丝跟随蒂朵练了多少年的魔法了，清晰地了解这个世界的魔法运作机理。
简单来说，这个世界的魔法像是做数学题，用自己的魔力，顺着前人探索出来的公式去解题，答案解出来的那一刻，魔法就生效了。
而魔法的天赋就在于你能不能快速掌握各种公式，并锻炼出迅速解题的能力。
可教宗这个不像，他只念了一句极其短暂的拉丁咒语，且不像是省略了过程。
是直接没有过程。
就像……直接调用了计算机一样，跳过解题步骤了。
这什么玩意？
德洛芮丝冷静下来，她要赶紧把这个消息告诉蒂朵。
教宗在焚寂了这句尸体后，轻轻一笑，转过身挥了挥手。
“诸位也都看到了。此乃神的力量。只要虔信，必能得救。”
“亚恩伊德城在此之前并无神圣教廷，但今日之后，圣父的福音也必将传遍这片土地。”
“好！”
欢呼。
“亚恩伊德，你们的民众有福。”等声浪过去，教宗微笑着，再次开口，“在前日的缉拿刺客之中，一位来自你们之中的修女立下大功，为天主所善。我已决定将其提拔为此城的司铎。在我离去之后，她将代我行神的福音。”
“她的名字，你们或许已经知晓，但也应当再次知晓。”
“是谁？”
“对啊，是谁啊？”
教宗停顿了一下，台下的人群情绪高涨到了极点，多数人已经陷入狂热之中，教廷的威望在这座城市从未如此之高。
教宗负手而立，他微微侧头，近侍会意，去到身后，打开了教堂的大门，将一脸懵逼的德洛芮丝推了出来。
“这位修女，就是你们亚恩伊德日后的司铎。”
“德洛芮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