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洛芮丝在十分钟前就来了。
骑士的哭声随着夜风飘进了她的耳中，她很难不注意到。
可在走近之后，她吓了一跳。
卡洛斯连她死前的最后一句话……都记得？
她当然想吃蓝莓面包，那可太好吃了，自然而然地就把这种想法带到了军营里边。
只不过她死前刚说完那句话，回到本体的她第二天就拿着攒好的工资去商会的旅商那里买了。
她的本愿不是想让卡洛斯记住这点的，纯粹只是因为她贪吃罢了，作为一个转生前出生在连红烧肉都要加糖的省份的人，她真的很爱吃甜品。
所以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但卡洛斯记住了，他似乎记住了她说过的每一句话。
德洛芮丝想到了之前他所说的“拼图”。
人死之后真的会这样？
但……卡洛斯可是在她假扮的牧师生前连一句“我爱你”都没成功说过的家伙啊。
德洛芮丝突然觉得，卡洛斯貌似有点可怜。
但这份同情过后，紧随而来的是一阵毛骨悚然。
坏了，根据爱有多深恨有多强的理论。
这要是让卡洛斯发现自己其实就是他朝思暮想的死去的白月光的本体，那她不得被发现后暴怒的卡洛斯细细地切作臊子啊？！
她立刻全果跪下认错能让他饶自己一命吗……
但不得不说，卡洛斯的感染力十分强，或者她的同理心还没有被蒂朵彻底泯灭。
甚至卡洛斯无声的哀悼，压过了她本有的复仇后的喜悦，她真的感到了一丝同样的悲伤。
所以她凝聚出了一朵冰花，递给了卡洛斯，也算是祭奠一下自己那段时间的经历。
再顺带多刷点好感，她想着。自己的习惯一时半会肯定改不过来，而且大部分习惯应该没那么特殊，卡洛斯按理说短时间内是看不出她其实就是牧师的才对。
那她得趁这个时候赶紧刷点好感，停战的时间多一天，她和这家伙在一起共事见面的时间就多一天。她得多刷点好感，争取万一哪天被发现了，也能念点旧情让他犹豫一瞬。
只要他第一时间没放出破魔，德洛芮丝就可以光速用先前设置好的传送阵跑路。
甚至最好的方式是……
让他再爱上自己一次？
但这个想法一出来，德洛芮丝就当即否定掉了。
这太冒险了，冒险到自己完全承担不起在这个过程中暴露的风险和后果。
算了……还是就普通朋友多刷点好感吧。
不然要是真给他发现了，自己再强大的魔法，在这家伙的破魔面前，不也得成斐济北啊。
甚至自己也可能变成……
该死！不能再想了，越想越恐怖了。
德洛芮丝站在冰冷的夜风里，内心五味杂陈，静静地注视着卡洛斯。
“卡洛斯，我……无意打扰你的哀悼……”德洛芮丝觉着有些难以启齿，“但……今天村子里举办庆祝的篝火晚会……你愿意来吗？”
卡洛斯瞳仁里的光线暗淡，他既没否认，也没同意，只是思考。
不久，他看了一眼身后的冰花，回头对德洛芮丝露出一个微笑。
“好。谢谢了。”
他从木柴堆里拿来一根没怎么燃烧的劈块，扎进土里支撑着站起来。他似乎很无力，但还是起身向着马走去。
德洛芮丝没有再说抱歉，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明明卡洛斯被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间，那自己应该感到开心才对啊？
可为什么自己心里……也有点难过？
该死！德洛芮丝！想想你是谁！你可是异族的间谍领域大神，卡莉丝是你装出来的，现在的难受也是你装出来的才对！
她心里这么想着，低着头往卡洛斯那边走。奇怪的是，卡洛斯好像没有急着乘上阿基琉斯。
卡洛斯停下了脚步，他看到了横在阿基琉斯背上的那把长剑。
身前是银剑，身后是那位牧师的坟茔。
他想起了艾沃尔的话。
“对了……德洛芮丝？”
“怎么了，骑士大人？”
德洛芮丝抬起头，只见卡洛斯举着那把银剑，剑面反射的月光冷冷地映照在她的脸上，剑脊的一面是卡洛斯，另一面是她。
德洛芮丝吓得打了个寒战。
不不……他认出来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啊！
要不赶紧跪下认错？
不这怎么可能啊？！
德洛芮丝想着不会说曹操曹操到吧？这家伙虽然聪明，但不会真的现在就认出来自己的身份了吧？
好在，卡洛斯并没有认出她是谁，只是默默地盯着剑面上映照出来的那张沾染上尘土的脸，长长地叹了口气。
呼出的白雾弥漫到剑面上，形成一层薄薄的雾气层，模糊了他的脸。
“德洛芮丝。你觉得对一个骑士来说，是剑更重要，还是盔甲更重要？”
卡洛斯深吸一口气，问出了这个问题。
德洛芮丝呆呆地站在他身旁，一时没弄清楚，他到底想问什么。
剑与盔甲，哪个更重要？
他意有所指吗？
沉默的那一瞬，德洛芮丝高强度地做着阅读理解，她转生前可是能在内卷大省做到语文一百四的超人，她相信卡洛斯这个问题一定有着怎么深意，尤其是指向身后的牧师。
但很快，她承认自己做不出来。
这也太模糊了，他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骑士大人为什么忽然问起这个？”
德洛芮丝觉着应该不是什么严重的问题，于是试探性地说。
卡洛斯没有出声，良久，低下头，说：
“没有。只是有些困扰。我到底何以成为一名骑士。”
“何以……成为一名骑士？”
“是啊。”卡洛斯空击挥舞了两下长剑，衣袖下小臂上的肌肉束根根分明，剑刃划过空气，发出令人觳觫的簌簌声，“你认为，是这柄剑让我成为了骑士，还是我的盔甲让我成为了骑士，德洛芮丝？”
修女的头纱被剑气的余波扬起，德洛芮丝愣住了。
卡洛斯这样的骑士，会困惑？
可他不是一直意志坚定吗？
“何以成为骑士吗？”
德洛芮丝想了想，突然似乎听懂了卡洛斯想问什么。
但她没有立刻作答，而是回头，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冰花。
“骑士大人，如果是她，会怎么回答你。”
卡洛斯回头，顺着德洛芮丝的眼神望向了那束挂着项链的十字架，怔了一下。
“我……不，德洛芮丝……我想听你的答案。”
卡洛斯将头侧了过去，声音有点哽咽。
德洛芮丝叹了口气。他抹了一把眼角，将头转了过来，目光对上了德洛芮丝的微笑。
“是信仰，骑士大人。”
“是信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