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结束，亚伯兰停下轻点琴弦的玉指，转过头来。
德洛芮丝和里缪尔都呆住了许久。亚伯兰的歌声像是阿尔卑斯山上的春雪，轻扬优雅，却又宏大伟岸。就连永恒之城的管风琴奏响，竟也比不上这小巧玲珑的七弦琴。
德洛芮丝甚至都有那么一瞬间以为，他根本不是在唱诗。
他是在吟唱某种魔法。
但唯独奇怪的是，两人都没听懂他诗歌中的语言。
这是一种很久远的古老语言，某些词有阿尔凯特语的影子，但德洛芮丝还是一句完整的话都没听懂。
可她却隐隐觉得，他真的把所谓的答案藏在了这首诗里。
“对不起，先生，我不明白……”
德洛芮丝连忙想追问，她感觉亚伯兰唱的诗意蕴深长，但她却没有抓住一星半点。
可当她俯身要询问的时候，她却发现，亚伯兰已经睡着了。
身后传来里缪尔的声音。
“怎……怎么回事？”
“他睡着了。”
“不……我是说，刚刚是怎么回事？！”里缪尔从沉醉中清醒，他感觉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他唱了首诗，然后睡着了。”
“啊？嗷嗷，这样啊……那这吟游诗人还怪厉害的，我都有点呆住了。”
德洛芮丝心情有些烦躁，她倏然感觉身体的某种防御机制被启动了。她皱眉看着已经睡去的亚伯兰，决定不再久留。
“那就这样吧，小芮先回去了。里缪尔先生，手册三天后会送到这里，谢谢你的招待。”
“啊？？？可是，可是……”
里缪尔呆呆地望着修女离去的背影，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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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洛芮丝回到教堂的时候，里面已经有两个人在等待了。
当然，包括卡洛斯。
他身着骑士的盔甲，长剑别在他的腰间。流畅的盔甲线条勾勒出他完美而宽大可靠的身材，眉宇间的英气简直比那柄利剑还要尖锐。皮制剑鞘上用金线缝制出圣经的祷文，他手压剑柄，气质出众。
在他身旁的则是个同龄的黑发男子，比卡洛斯略矮一点，有着细长的高鼻梁和一脸雀斑，但勉强也算俊美。
德洛芮丝认得他。这少年是卡洛斯的副官，名叫安瑟伦。此前应该驻扎在亚恩伊德北部的洛伍德城。他是个百发百中的弓箭手，操着一把巨大的紫杉木长弓，掌握的法则是风，最没用的法则。但配合起来能加快箭矢的速度和精度，破甲专精，使得安瑟伦也是异族们很棘手的敌人之一。
卡洛斯的骑士团统共七十四名骑士，战时下辖能达到三千人左右的规模，在德洛芮丝转生前的那个国家肯定不够看，但在这个世界的十三世纪，这已经是一支规模庞大的队伍了。
前些阵子在北线和诺斯兰德交战的双方战力对比是七千对五千，打了四个月，诺斯兰德的首都就被攻破，领头的骑士们杀光了遗留的卡律亚族，或者按阿尔凯特的说法，森灵族。
而东阿尔凯特最近的黎娅特驻扎兵力则大约也只剩下七千人，等这段时间休战期过去，教宗只要派上三到四名卡洛斯这样的大骑士，就能包围黎娅特，即使异族最后的猛将黎萨留在过去两年里已经击退了四五波骑士联军，但若加上卡洛斯呢？他们真的还守得住吗？黎娅特会不会也被攻破呢？
德洛芮丝的目的就包含阻止这种事情的发生，可其实她们间谍最多也只能延缓异族们被攻占的时间，这个时代的大势仿佛就是人类终将征服整片大陆，而异族们？只能丢盔卸甲，迎接新朝雅政。
所以德洛芮丝有时会怀疑自己行为的动机。她是异族的间谍，也为蒂朵他们传递了不少情报，可近两三个月异族们能做的最多就是避战不打，就算在她的帮助下多了几场出其不意的胜利，可又能怎么改变大势所趋呢？说是在卡洛斯之前人类与异族势均力敌，但其实异族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卡洛斯一出现，异族们只好败逃，逃往东方，可要逃到什么时候呢？
如果拜则提乌姆也被攻破，异族们还去哪里寻求生存的土壤呢？
她成为了圣女也好，拿捏了卡洛斯也好，她真的能让异族免于灭亡，沦为俘虏吗？
可，难道因为最终肯定会灭亡，就一点也不抵抗吗？
因为战争必将失败，所以要打开城门迎接敌人吗？
肯定也不是。
德洛芮丝想着，这或许也就是她所做的工作。
但她做这一切并不是出于她对异族强烈的归属感和爱，她做这一切，只是为了偿还蒂朵对她的培养罢了。
她不强烈憎恨骑士们，也不强烈憎恨人类世界的每一个百姓。当然除了卡洛斯。
她有的只是无奈。她对这些普通百姓抱有同情，对人类死去的士兵和异族伤亡的战士们也抱有同情。只是这一刻，她需要将前者当作敌人。
德洛芮丝深吸一口气，走进了教堂。
“骑士大人来的好早呀！”
她微笑着朝卡洛斯走去，卡洛斯回过身，看见了这位娇小的修女。
“德洛芮丝，你来了。”卡洛斯上前两步，手扶上了安瑟伦的肩，“我之前和你说过，我的骑士团正在休整，这段时间人手不够可以调用。这位就是我的副官，安瑟伦。有什么事情，可以向他寻求帮助。”
安瑟伦在看到德洛芮丝的时候愣了两秒，随后立刻俯身，动作夸张地行了个绅士礼，面上红光溢彩。
“哦！美丽的小姐，在下安瑟伦，乐意效劳。”
卡洛斯被副官这奇异搞笑的反应惊了一下，快速凑到他身旁耳语道：
“你这是干什么？”
“乐意效劳啊？”
“可你昨天不还……”
安瑟伦连忙制止了卡洛斯刚到嘴边的话，甚至还有些埋怨地说：
“你光说她心地善良被教宗大人提为司铎什么的，也没说这姑娘这么漂亮啊！天呐！我刚才都惊了！你找遍整个公国，不，你就算找遍西大陆你也找不出这样漂亮的脸吧？美女我可不得乐意效劳吗？”
“该死……你注意点嘴脸，安瑟伦。德洛芮丝现在是亚恩伊德的司铎，我让你来是帮助她处理公务的，不是让你来看美女的。”
“我知道啊！只是表达一下热情嘛！你这么激动干啥？”
“闭嘴。”
德洛芮丝被晾在一边，但她听力很好，这两人的声音虽然小，她却能听见，搞得她还得努力地憋笑。
可她没表现出什么不对，而是装作好奇地问：
“骑士大人……你们在说什么呀？”
卡洛斯差点被自己的副官气笑，只得尴尬地说：
“实在抱歉，我这位副官可能有些过于热情了，还望你理解一下。”
然而，面对卡洛斯尴尬的回复，德洛芮丝却是扬起了一抹微笑。
“啊嘞？没事呀！小芮喜欢热情一点的人呢。”
“啊？”
这回换卡洛斯怔住了。
“是吧老大。”安瑟伦对卡洛斯耳语道，得意地笑了一下，然后看向德洛芮丝，“那太好了，卡洛斯他要出城去领兵巡逻，顺便刺探异族的动静。他出城的这段时间里，就由我来帮你吧！”
安瑟伦依然热情高涨，笑意盈盈地说。
“好啊。”德洛芮丝也笑着回答。
“来，认识一下吧，我叫安瑟伦·斯凯莱利。”
“德洛芮丝。”
德洛芮丝伸手握了握安瑟伦的手。这家伙一点没变，她想着。
在军营里的时候，安瑟伦就整天咋咋唬唬没心没肺的。前期莫名其妙还对她搞了不少小动作想吸引她的注意，给德洛芮丝整的都快绷不住了。
好在这家伙对卡洛斯是忠诚透顶了，而且察言观色的技巧也一分不输，在察觉到卡洛斯喜欢上了她扮演的角色后，安瑟伦就再也不找她麻烦，反而开始助推她和卡洛斯的感情了。
是个热情过头的，好玩的家伙。
不过热情好啊。德洛芮丝想着。
她可有一堆事情，来等着应付这家伙的“热情”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