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58年4月17日，多云，空气质量优
AI中心的玻璃幕墙有些反光，推开门的瞬间，二十多双眼睛同时看向我。他们全都挂着标准微笑，嘴角上扬的角度分毫不差。
“AE系列仿生人需要定期系统更新...”
接待员的声音是经过优化的，每个音节都很完美，却令我感到不适。我注意到她无名指上有道细小的接缝——原来她自己就是台高级仿生人。
展示厅里陈列的仿生人皮肤泛着健康的光泽，连手背上的静脉和纹路都清晰可见。太完美了，完美得让人生惧。直到我看见了角落里的她。
她浅棕色短发有几根不听话地翘着，在整齐划一的展示厅里像个程序错误，很是惹眼。当我的影子落在她身上时，她的睫毛颤了一下——这个反应在精密机器身上显得是如此突兀。
“我要这一台。”
“那是这一批的次品，”接待员顺着我的视线解释着，“她的反应速度比标准型号慢0.4秒，建议...”
话没说完，那个仿生人突然抬起头。刹那的对视里，我却是看见她琥珀色的虹膜剧烈收缩了下，像是教科书般的恐惧反应。
“我就要她。”我说。
工作人员皱眉回应：“按规定故障产品必须重置。”
“她不是故障产品。”我指向她的眼睛，“你看，她在害怕。”
不知是程序运算的行为还是什么，但我感觉她有些不同。
回家的悬浮列车上，她安静地坐在对面，手指轻轻搭在膝盖上，姿势很是标准。
窗外是全息樱花，永不凋谢地绽放着。这些虚拟花朵比真正的更鲜艳，却永远不会有香气。
“你有名字吗？”我问。
她眨眼的动作有着一点延迟：“出厂编号AE-2173，使用者可自定义称呼。”
“菲尔。”我说出在舌尖徘徊已久的名字，“你就叫菲尔吧。”
她嘴角上扬的弧度刚好露出八颗牙齿，是教科书式的微笑。但当“菲尔”这个音节从她唇间滑出时，最后的音节竟是有着一丝颤抖，可能也是程序的延迟。
我看着她微笑：“既然是今天认领的你，那么今天就是你的生日了，要记住。”
“仿生人不需要生日。”她突然开口，声音平稳得没有起伏，“我们没有生命起始的概念。”
我知道她会这样回答，偏头盯着窗外飞逝的虚拟樱花：“但我想给你一个生日，作为家人。”
“这不符合逻辑程序。”她的睫毛快速眨动了两下，“我的出厂日期是2057年11月3日，那才是准确的...”
“我不想知道那些。”我轻声打断她，“就当是送我的礼物，4月17日，就定在这一天好吗？”
菲尔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数据流，然后归于平静。她微微低头：“指令已接收。”
列车到站时，暮色已然笼罩城市。公寓楼的轮廓在夕阳中显得格外温柔，玻璃幕墙映照着粉红色晚霞。
智能门锁识别到我的芯片，发出熟悉的“咔哒”声。
“欢迎回家，优米小姐。”管家的声音响起，随即停顿了片刻，“检测到新成员，是否需要更新住户信息？”
“这是菲尔。”我轻轻握住她的手走进玄关，“从今天起她就是家人了。”
菲尔却是站在门口没动，眼睛快速扫描着房间布局。她的瞳孔微微放大，虹膜上流动着细小的光点。
“检测到86平方米居住空间，温度23.1℃，湿度45%，空气质量优。”她机械地报出一串数据，“建议每日清洁时间为...”
“这些都不重要。”我脱下外套，“你会做饭吗？”
“已下载2058种菜谱数据。”菲尔回答，“请问您偏好...”
“做你想做的就好了。”我走向沙发，“不要营养凝胶，要真正的饭菜。”
菲尔却是没有回答，我好奇地偏头看她。
菲尔的手指正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这个动作在仿生人身上显得异常生动。
“是遇到困难了吗？”我关切地问。
“根据社会福利条例第37条，独居未成年人应优先使用政府配给的营养...”
“好了，那些规定我不想听。”我抿了抿唇，“今天就破例一次好吗？”
菲尔的眼睛暗了一下，然后恢复正常。她转身走向厨房，动作比之前流畅了许多。
“请求已接受。”她的声音轻柔了几分，“正在检索附近生鲜食材配送服务。”
很快便传来厨房里的动静——橱柜打开的声响，水流冲刷的哗啦声，这些声音让公寓突然温暖起来。
当香味从厨房飘出来时，我忍不住走到门口。菲尔背对着我，正在翻炒锅里的食材。她的动作行云流水，完全不像个刚下载菜谱的机器。
就像妈妈以前做饭的样子。这句话在我心中轻轻响起。
菲尔将菜品装盘，转身时脸上挂着温柔的微笑：“晚餐准备好了，优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