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知心意，烈火见真章。
待到缠绵结束时已是半夜，月悄悄爬上树梢，四周万籁俱静，唯有各自的呼吸声与心跳才能让他感受到对方的生命。
他躺在床上，面向姜幼薇，姜幼薇也没有睡意。
他细细盯着她那副绝美的脸，愣神了良久，才终于感觉到一件事:薇儿长大了。
长久以来，他一直在徒儿们面前扮演什么角色呢？父亲，丈夫，老师？亦或者三者都有吧。如今可以明确的是，徒儿们的未来已经与他息息相关，那么徒儿们的过去会是什么样，他以前没有在意，但现在看来，也许那只是他的怠惰吧。
既然决定要背负未来，便不能忽略过去。这是很明白的道理。
“薇儿，能告诉为师你的过去吗。”
姜幼薇温柔地点了点头，将身子贴得更近了点，宋天一的鼻息弄得她脸颊发热。
“嗯，薇儿也不想再瞒着师尊了，师尊知道薇儿以前是这里的长老，而那个叶铃，是薇儿的徒弟。”
蜀山。
彼时正值四长老的姜幼薇正翻阅着前线的战报。
蜀山是距离万千大山最近的人族门派之一。数个月前，万千大山传来剧烈的异动，由于担心妖族有什么大变动，蜀山便和其他几个宗门联合，派出修士去妖族调查，同时通知正道联盟支援。
很快调查的修士全部了无音讯，只有短短一句:妖族立国，欲大举入侵东域。
这是很明显的调虎离山之计，但人族也不可不防，尤其是在妖族真的走出来一堆有规模的部队时，他们也必须倾巢出动了。
姜幼薇是最年轻的长老，早已化神了，由于资历与年龄问题，她被留下来看护蜀山的护山大阵，保护蜀山不被妖族的奇兵偷袭。
哦，现在还多了一项任务，就是记录偷偷下山的弟子，并且全部除名。
蜀山可不是凡间王朝的军部，弟子自然也不能与兵士相比，尤其蜀山还离妖人战线这么近，有很多偷偷下山逃跑的弟子也没啥。所以蜀山只是将他们除名，不会以判宗轮处。
当然如果有人跑的方向是妖族，那就另说了，直接斩杀即可。
战报上所述与前几日并无二致，唯一的不同是多加了一句。
“有一支规模不大的妖族部队突破包围，深入内地，姜师妹多注意一下。”
这话说的有点晚了。
姜幼薇放下纸，一路走到山下，距离护山大阵只有不到数十步。
外面是黑压压的妖族大军，它们手里抓的是那些偷偷下山的弟子。
前几日她就勒令他们别下山，但是这些徒弟显然没听，而这里面也包括了她的徒弟，叶铃。
妖族的头领用他们作人质，以她自断四肢，关闭护山大阵为代价，换这些徒弟一条生命。
“即使叶铃是害怕偷偷下山被擒，但她依然是我最看重的弟子。”
叶铃取出本命灵剑，山川之息悠悠掠过林木，掀起温暖的风，但妖族却如临大敌，这是她的杀意与自然山川融合所致。
自然剑心境是她所凝练的意境，将剑意与山川草木融合，达到制造天灾的手段。
天上黑漆漆的一片，雷云密布，地面龟裂，滚烫的火从裂缝中涌出。
妖族头领大惊，连忙喊道，“姜幼薇，你难道不想救这些人了吗？这些可是蜀山弟子。”
“想救啊，但是我更清楚两件事:为了弟子导致你们深入内地屠戮生灵更是错误；把所有人的命寄托在敌人守信和良心上更是蠢货。”
正因为化神期的她还在这里，所以这些妖族只能威胁，如果她真的按敌人所说，关闭护山大阵，自残，那么有谁能保证妖族能守信用呢？没有。
在姜幼薇入宗前就听过祖师爷的祖训，相传祖师爷曾经也是另一个人的徒弟，她将那个人的话记录下来，作为后代的训教。
其中就有这么一段:维持正义有两种方式，保护人类；打击罪恶。如果让敌人放弃人质的依据是敌人的信用和良心的话，那么连带着人质一起，打击罪恶，防止他们抓更多人也是上策，牺牲少数，保护多数。
天地因她的剑意风云变幻，最后的结果不必多说。
“所有人都因我而死，但我不后悔。”
自然山川的威压对于她这个化神期来讲还是太勉强了，她带着虚脱的身体，向远方的师姐传音一句“逃窜妖族已除，勿忧。”
她一步一步爬向那个焦黑的尸体，痛彻心扉，声嘶力竭地哭喊着，“徒儿，徒儿，我恨不得替你死。”
“那是最知我意的徒儿，所以我对她多有放纵，即使知道错误却仍然不忍心下杀手，在她死后我依然心中有愧，所以想看看她是不是回来了。现在想来，也许可以用一句慈师多败徒形容我。”
姜幼薇蜷缩着身体，心中的痛楚扼住了她的心。转眼间她突然被拉入一个怀抱，俏脸贴着宋天一的胸膛。
“没事了，都过去了。这不是你的问题。”宋天一抚过她的发丝，留下了一手清香。
“你总认为自己是慈师多败徒，那为师呢？为师也是慈师吧，照样教出了你们，但你们就是为师的骄傲。”
这话让姜幼薇的坏心情顿时一扫而空，“坏师尊，你那哪里是教徒弟啊，不是教新娘吗？”
“嗯，你又想要了吗？”宋天一佯装生气的样子，但手却不老实地伸向姜幼薇的大白兔。
“唔……”
……
在姜幼薇毁灭了这大半条山脉后，宋天一才匆匆赶来。
他单手并成剑指，将周围死者的记忆全部收纳。
其中有一段特别的记忆引起了他的兴趣。
“妖大王，如今蜀山只有那个四长老还在，您看我们需不需要强攻。”
“当然，但现在不是时候，我们过不去那个护山大阵，派你个任务，回山把护山大阵解开。”
“是……”
“大王，那护山大阵甚是奇妙，即使我是她的弟子也没办法得到消息。”
“哦？是得不到，还是不想得？”
“大……大王，我对您可是一片忠心啊。”
“哼，那就赶紧去做，不然的话，你以前做的那些事可就要到你的好师尊手上了。”
“……”
“被这么威胁的感觉真难受，我可不想对师尊动手，要是没有师尊我可就真要和畜生绑定在一条船上了。算了，找个机会偷偷下山吧。”
……
“哈哈，大王怎么在这……”
“幸好我早有所料，在你身上留了个标记的香囊，不然还真让你跑掉了。不过你可是你师尊最爱的弟子，就让你发挥最后的用处吧。”
记忆戛然而止，像是死者不愿多说。他看了看全场唯一的活（还有气）人，虽然她也快死了，只是气没断绝，他摸了摸脉象，发现她似乎动用了轮回禁术。
“也罢，既然你是为大功业死的，那我就帮你一把，带着记忆转生吧。”
他将灵魂引渡到冥界，送她转生后便将此地焚烧。再也没人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了。
刚才姜幼薇提到那段时间，他也立刻想起来为什么会觉得姜幼薇有种既视感，不过他并没有提任何事情。
对于那个徒弟来说，恐怕埋没于众死者之间才是好事，若是将她那段故事提起，便不可避免地将她的声誉彻底毁灭，不如彻底死在众人的回忆里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