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洁的光辉，笼罩着光明教会总部的深处，然而就在这片被视为神圣之地的核心区域，一间属于圣女的办公室内，气氛却与外界想象的庄严肃穆截然不同。
“呜……轻点！米奈尔！疼死了！”
克莉米尔此刻正毫无形象地趴在长榻上，她疼得龇牙咧嘴，漂亮的五官也皱成一团，哪里还有半分在埃伦斯庄园时的慵懒戏谑和残忍优雅。
她那身华丽而诡异的修女裙已被褪至腰际，胡乱地堆叠着，露出大片光洁白皙的背部肌肤，以及……那双此刻显得格外萎靡不振，甚至带着几处明显焦黑破损痕迹的漆黑羽翼。
原本应该油光水滑，根根分明的黑色羽毛，此刻有的卷曲焦枯，有的断裂缺失，边缘处还残留着细微却顽固的金色光屑，犹如最恶毒的余烬，持续散发着令她极为不适的净化气息。
伤口本身更是狰狞，皮肉翻卷，呈现出被高度浓缩圣光灼烧后的可怕痕迹，甚至隐约可见其下淡淡的暗色骨骼，她疼得龇牙咧嘴，猩红的眼眸里氤氲着生理性的泪水，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的从容模样。
站在她旁边的，正是光明教会的圣女——米奈尔。
她身穿一袭素雅洁白的圣女袍，金发如瀑般垂下，发间似乎有细微的光尘跳跃。
然而，她此刻脸上没有丝毫平日展现给信徒们的悲悯，柔和与神性光辉，而是柳眉倒竖，那双金色的，充满神性的眼眸中，此刻燃烧着显而易见，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
她手中拿着一个极为精致的水晶瓶，瓶身雕刻着繁复的圣纹，里面盛满了粘稠的，缓缓流动的液体。
那液体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暗金色，不断散发出磅礴的生命能量与精纯的圣力波动，两者以一种极其微妙的方式融合在一起——
这正是米奈尔特制的“秘血”。
“现在知道疼了？！”
米奈尔的声音又冷又硬，像一块冰裹着石头砸下来，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气，与担忧转化成的尖锐刺响。
“都叫你不要去！不要去招惹他们！为什么？总是不听我的！每一次！每一次都是这样！”
她动作粗暴地拨开克莉米尔翅膀上破损焦黑的羽毛，露出下面更深层，依旧有细微魔法光辉闪烁的伤口。
然后，她几乎是赌气般地，将水晶瓶中珍贵的秘血毫不吝惜地，重重地淋了上去。
“啊——！”
克莉米尔发出一声更加凄厉尖锐的惨叫，身体猛地弓起，绷紧，像一只被钉住的蝴蝶，手指死死攥住了身下昂贵的天鹅绒毯，指甲几乎要将其刺穿，额头上瞬间布满了细密的冷汗，沿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
“痛啊！米奈尔！我讨厌你！别那么用力！”
暗金色的秘血与伤口接触，发出“滋滋”的声响，进行着某种激烈的修复，看似是在恢复躯体，可过程却像又一次激烈的交锋，给克莉米尔带来的痛楚可想而知。
克莉米尔的体质极其特殊，身为罕见的，能潜伏在光明教会高层的特殊存在，她受到的伤害，尤其是蕴含强大光明力量的创伤，极难自行愈合，必须依靠米奈尔特制的，混合了多种稀有材料甚至包括她自身圣血的秘药才能恢复。
“痛？”
米奈尔看着她痛苦的模样，眼神复杂了一瞬，但语气依旧凶狠。
“痛就对了！痛就是给你的惩罚！痛，就是提醒你不要再干这种蠢事了！”
她的语气恶狠狠的，但手上倾倒秘血的动作，却在呵斥声中不自觉地放轻柔了许多，指尖凝聚起微弱的圣光，小心地引导着药力渗透，抚平那些焦黑的伤痕。
克莉米尔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份隐藏的温柔，她扭过头，将脸埋在臂弯里，暗暗地，得逞地微笑了一下。
她就知道，米奈尔嘴上再凶，最后还是舍不得她真受罪。
然而，她嘴角的笑意还没持续多久，就听到了米奈尔一声沉重的叹息。
那叹息声中充满了疲惫，不解，和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克莉米尔……”
米奈尔的声音低了下去，不再充满怒气，而是带着一种哀求般的困惑。
“到底是为什么……你一定要这样呢？我问过你很多次了，你也不答应……每次都浑身是伤的回来，这样做到底有什么意义？你以前……明明不是这个样子的。”
她的话语像是一把钝刀，轻轻割开了两人之间一直刻意维持的某种表面的和谐。
办公室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秘血修复伤口时发出的细微能量嘶鸣声。
克莉米尔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了。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米奈尔以为她又会像往常一样，用插科打诨或者撒娇耍赖糊弄过去。
但这次，她没有。
她依旧将脸埋在臂弯里，声音闷闷的，却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真实的疲惫和……苍凉。
“米奈尔。”
她轻声说，每个字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你有没有经历过信仰崩塌的感受？嗯？”
米奈尔准备涂抹药膏的手猛地顿住了，僵在半空。
克莉米尔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巨大的，令人心悸的空洞。
“眼睁睁看着自己坚信的一切，从内里开始腐烂，发臭，变成完全相反的模样……那种感觉……你不会懂的。”
“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了。”
说完这句，她便彻底沉默下去，仿佛所有的力气都已经用尽。
米奈尔站在原地，金色的眼眸中充满了震惊，茫然，以及一丝……细微的恐惧。
她看着克莉米尔裸露的，正在被秘血缓缓修复的背部，看着那微微颤抖的黑色羽翼，第一次感觉到，这个看似玩世不恭，行事疯狂的家伙，内心深处，隐藏着一个她从未真正触碰过的真实。
信仰崩塌？对什么的信仰？对光明？对教会？还是……对其他什么？
她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那她以前，是什么样子？
无数疑问涌上米奈尔的心头，却一个也问不出口。
克莉米尔那句“只能告诉你这么多”将她隔绝在外，无从得知，办公室内，只剩下令人窒息的静默。
秘血的光芒微微闪烁着，映照着两张同样复杂，却心思各异的脸庞。
无声的叹息，再次在两人心底，各自蔓延。
静默无言，却比任何激烈的争吵都更显沉重。
那未被言说的过去和无法触及的伤痛，就像是最深沉的阴影，横亘在圣女与她的信徒之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