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发现,让艾莉丝蒂和奥莉薇娅的心弦骤然绷紧。
一个活生生的魔族,竟然出现在仇视魔族的光明教会据点,试图接近她们?还这么巧偏偏就碰上她们?这绝对不简单。
显然,现在的她处境极度危险,落在两个能立刻制服她的人类手中,下场可想而知,被艾莉丝蒂魔力枷锁束缚住的魔族少女,在最初的惊慌和挣扎后,灰黑色的竖瞳中闪过了一丝狠厉和决绝。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她喉咙中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瘦小的身体猛地绷紧,开始试图调动体内那点微薄的黑暗魔力,冲击缠绕在身上的无形枷锁,一丝极其暗淡的,带着不祥气息的黑色能量波动从她体表渗出,像微弱的水流,企图冲开那道束缚她的堤坝。
然而,她太高估了自己,也太低估了艾莉丝蒂的实力。
她那点魔力,在艾莉丝蒂精纯强大的魔力枷锁面前,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魔力枷锁纹丝不动,反而因为感受到黑暗能量的冲击,自动收束得更紧了些。
“唔!”
少女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额头上青筋暴起,强行催动魔力失败的反噬,加上魔力枷锁的压迫,让她本就虚弱的身体雪上加霜,她徒劳地又挣扎了两下,那双灰黑色的竖瞳开始翻白,呼吸也变得急促而微弱,最终脑袋一歪,彻底失去了意识。
这一切发生得极快,从少女试图反抗到昏厥,不过短短几息时间。
艾莉丝蒂和奥莉薇娅看着失去意识的魔族少女,都有些愕然,她们预想了多种可能——拼死反抗,激烈对抗,或是苦苦哀求,就是唯独没料到会是这种结局。
“她……这是?”
奥莉薇娅迟疑地开口,上前一步,查看起这个魔族的状况,只见少女瘫软的状态不似作伪,脸色苍白得吓人……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呓语从少女干裂的嘴唇间逸出,又再次吸引了她们的注意力。
“饿……好……饿……”
这声音细若游丝,充满了痛苦和虚弱,与刚才那故作凶狠的“打劫”姿态,形成了可怜又滑稽的对比,让人忍俊不禁。
艾莉丝蒂和奥莉薇娅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疑惑不解,这个魔族少女,恐怕不是受人指派的精锐探子,她跟踪和接近的方式太过拙劣,而此刻因极度饥饿导致的虚弱和昏迷,更是做不了假。
一个饿到快要昏厥的人,哪还有力气执行复杂的任务?怕是只有蠢萝莉才会干出这种事情罢?
虽然她们的警惕心理并未消除,但也不可避免的对这位魔族小姐产生了一点怜悯……尤其是奥莉薇娅,同为混血,她对于这种被排斥,在夹缝中挣扎求生的境遇,有着更深的理解和一点点的共情。
“先离开这里。”
艾莉丝蒂当机立断,这里不是可以说话的地方,她迅速检查了一下少女的状态,确认只是虚弱性昏厥,并无其他明显伤势或陷阱,她撤去了大部分束缚魔力,只留下确保对方无法突然暴起的最小限制,然后轻松地将少女瘦小的身体横抱起来,才发现这位少女的体重轻得令人心惊。
奥莉薇娅在一旁警戒,两人迅速离开了这条阴暗的小巷。
直接回租住的石屋显然不明智,这个魔族的身份太敏感,不能暴露她们的据点。
艾莉丝蒂目光扫过街巷,很快锁定了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设有独立包厢的饭馆。
这个时候,一个相对私密,能提供食物和休息的地方是最佳选择。
她们走进饭馆,艾莉丝蒂对迎上来的侍者简单交代。
“要一个安静的包厢,我妹妹身体不适,需要休息一下,再准备一些容易消化的食物和热汤,尽快。”
艾莉丝蒂巧妙地将少女的犄角遮住了,侍者看到艾莉丝蒂怀中抱着一个用破斗篷裹着,看似昏睡的人,又听说是“妹妹”不适,并未起疑,连忙引她们来到一个僻静的小包厢。
包厢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嘈杂。
艾莉丝蒂将少女小心地放在铺着软垫的长椅上,奥莉薇娅则迅速检查了包厢内部,确认没有异常。
少女依旧昏迷着,但“饿”的呓语时不时还会冒出,眉头因生理上的痛苦而紧皱着,食物很快送了上来,是一碗热气腾腾的肉糜粥和一碟清淡的小菜。侍者离开后,包厢内只剩下她们三人。
看着瘫软在长椅上,因极度虚弱而昏迷的魔族少女,艾莉丝蒂和奥莉薇娅意识到,在问出任何有价值的信息之前,必须先稳住她的生命体征。饥饿,是眼下最直接,最致命的威胁。
艾莉丝蒂端起那碗粥,用勺子轻轻搅动,让它降温。
奥莉薇娅则走到少女身边,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指轻轻探了探她的颈侧脉搏,跳动微弱但还算规律。
“看来是真的饿坏了。”
奥莉薇娅低声道,语气复杂,一个魔族,在人类城市里沦落到如此地步,这本身就是一个值得深思。
艾莉丝蒂没有立刻回应,她舀起一勺温热的粥,递到少女唇边,或许是食物的香气刺激,或许是本能的求生欲,少女即使在昏迷中,也微微张开了嘴,无意识地吞咽着喂到嘴边的粥水。
喂了几口粥后,艾莉丝蒂示意奥莉薇娅先停下。她仔细观察着少女的反应,眉头微蹙。“魔族体质与人类不同,不清楚她的种族,胡乱喂食可能适得其反。”出于谨慎,她拿起一小块煮得软烂的蔬菜,递到少女嘴边。
少女在昏迷中抿了抿嘴,将蔬菜含入口中,但咀嚼了两下,眉头竟然皱了起来,喉咙里发出细微的,类似抗拒的咕噜声,随后脑袋一偏,无意识地将那口蔬菜渣吐了出来,溅了一点在衣襟上。
艾莉丝蒂和奥莉薇娅看着那被吐出来的蔬菜渣,一时都有些无言。
都饿到昏厥了,居然还挑食?
艾莉丝蒂蓝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光,她不再犹豫,直接夹起一大块炖得酥烂,香气扑鼻的肉块,用勺子稍稍压碎,然后强硬地塞进了少女的嘴里,动作不太温柔,一时间看得奥莉薇娅有些咂舌。
这一次,少女的反应截然不同。
肉块入口,即使是在昏迷中,她的喉咙也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吞咽下去,苍白的脸上甚至泛起一丝满足的潮红,紧接着,她的嘴巴微微张开,像是在无声地索要更多。
奥莉薇娅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小声嘀咕。
“我们该不会是……被骗了吧?”
这昏迷和挑食的表现,实在有点过于戏剧性了。
艾莉丝蒂没有回应,但眼神也深沉了几分,她继续将肉块和肉糜混合在粥里,一勺一勺地喂给少女,少女来者不拒,吞咽得越来越顺畅,呼吸也渐渐平稳有力起来。
喂了几口之后,少女的眼皮颤动了几下,灰黑色的竖瞳缓缓睁开了一条缝,眼神涣散而迷茫,但当她模糊的视线,聚焦到面前桌子上琳琅满目的菜肴时,所有的迷茫,瞬间被一种原始而强烈的渴望取代,饥饿感显然压倒了一切,她竟然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喉咙里发出急切的呜咽声。
“慢点。”
艾莉丝蒂的声音依旧平静,但动作却放缓了些,继续一勺一勺地喂她,喂下去大半碗肉粥和若干肉块后,艾莉丝蒂停下了动作,将碗勺放下,和奥莉薇娅一起退开两步,静静地观察。
奥莉薇娅在一旁帮忙,轻轻扶住少女不稳的身体。
当她彻底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地,以及眼前喂她吃东西的人是谁时,竖瞳中瞬间爆发出极大的惊恐和戒备,她猛地向后缩去,身体撞在椅背上,发出咚的一声响。
她下意识地又想催动魔力,但虚弱的身体和刚刚下肚的食物,让她连这点力气都凝聚不起来。
“你……你们想干什么?!”
她的声音沙哑,带着明显的颤抖,双手紧紧抓住破旧的斗篷,试图遮住自己的犄角,尽管这已是徒劳。
艾莉丝蒂放下碗,拿起餐巾擦了擦手,动作优雅从容,与少女的惊慌形成鲜明对比,她和奥莉薇娅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才将目光重新投向这个如同惊弓之鸟般的魔族少女。
“这句话,应该我们问你。”
艾莉丝蒂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你是谁?为什么会在灰岩城?为什么跟踪我们?”
少女紧闭着嘴,竖瞳中充满了敌意和倔强,但那份因饥饿而暴露的虚弱,让她此刻的戒备,显得格外苍白无力。
奥莉薇娅看着她紧紧攥着斗篷,指节发白的手,心中轻轻叹了口气。
她拿起那碟还没动过的小菜,往前推了推,语气尽量平和。
“先吃点东西吧。我们要是想对你不利,刚才就不会救你,更不会带你来这里吃饭。”
食物当前,尤其是刚刚那碗粥缓解了最致命的饥饿感后,少女的意志显然出现了动摇。
她警惕地看了看那碟小菜,又看了看奥莉薇娅,最后目光扫过面无表情的艾莉丝蒂,生存的本能和对食物的渴望,最终战胜了恐惧和戒备,她犹豫地伸出手,飞快地抓起一块食物塞进嘴里,随后囫囵吞下。
似乎是恢复意识后的食欲暴涨,在吃到甜头后,她猛地从长椅上弹坐起来,仿佛刚才那个虚弱到昏厥的人不是她一样。
她根本顾不上看周围的环境,也完全无视了站在一旁的艾莉丝蒂和奥莉薇娅,眼中只剩下那些食物,她直接伸出手,抓起盘子里的一只烤鸡腿,塞进嘴里大口撕咬,然后又抓起一块面包,蘸着浓稠的肉汤往嘴里塞,吃得汁水横流,狼吞虎咽。
少女狼吞虎咽地吃着,几乎尝不出味道,只是机械地吞咽,填补那可怕的空虚感,一碗粥很快见了底,她的脸色终于恢复了一丝血色,眼神也清明了不少。
艾莉丝蒂和奥莉薇娅站在原地,彻底被这突如其来的,风卷残云般的吃相给震慑住了,她们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和一丝荒谬感。
这哪里像是刚刚捡回一条命的虚弱魔族?这分明是饿死鬼投胎!
少女完全沉浸在食物的世界里,一只手抓着鸡腿,另一只手还不忘去捞盘子里的香肠,吃得专心致志,忘乎所以。
桌子上的食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艾莉丝蒂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奥莉薇娅则忍不住扶额。
她们之前所有的警惕,猜测和审问计划,在这幅夸张的进食画面面前,都显得有些多余。
终于,当最后一块肉排被塞进肚子,最后一口汤被喝光,少女满足地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这才心满意足地拍了拍自己明显鼓胀起来的肚子。她惬意地靠在椅背上,用袖子胡乱擦了擦油光锃亮的嘴巴。
直到这时,她才刚刚恢复了对周遭环境的感知。
她抬起头,那双恢复了精神的灰黑色竖瞳,终于对上了站在她面前,脸色已经有些发黑的艾莉丝蒂和奥莉薇娅。
少女脸上的满足和惬意瞬间僵住,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慌乱和窘迫。她显然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情——自己被抓住,然后被质问……然后吃了人家很多东西?
她低头看了看满桌的空盘子和自己油乎乎的手,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那头乱糟糟的,长着犄角的头发,脸上挤出一个尴尬又带着点讨好的笑容。
“那个……”
她清了清嗓子,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心虚。
“谢谢……谢谢你们?”
这句道谢说得干巴巴的,配合着她此刻的形象和刚才那副饿死鬼投胎的吃相,显得既滑稽又让人生气不起来。
艾莉丝蒂抱起双臂,冷冷地注视着她,没有说话,奥莉薇娅则叹了口气,指了指一片狼藉的桌子,又指了指少女。
“现在,吃饱喝足了,可以好好谈谈了吗?”
少女缩了缩脖子,似乎被艾莉丝蒂冰冷的目光吓到了。
她看了看奥莉薇娅,又看了看满桌的空盘子,自知理亏,终于收起了那点侥幸心理,小声嘟囔道。
“我……我叫克蜜罗尔……只是个……想在城里找点吃的倒霉鬼……”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竖瞳不安地转动着,似乎在权衡该说多少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