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光典仪的前夕,研究室内弥漫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凝重气氛,克莉米尔站在米奈尔面前,神情是少有的严肃。
她将一个小巧的,铭刻着隐匿符文的魔法录音器塞进米奈尔手中,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沉沉开口嘱托道。
“米奈尔,听着。”
克莉米尔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不容拒绝的口吻。
“从现在开始,待在我的研究室里面,没有我的允许,绝对不准出来。食物和饮用水我已经派人秘密准备好了,储量足够你支撑一段时间。我相信以你的聪慧,可以照顾好自己。如果……如果我姐姐伊芙兰来找我,或者有任何其他人试图进入,你就启动这个录音器,里面录有我的声音,可以暂时应付,千万记住,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在这里,一定不能!”
米奈尔握着那个冰冷的金属装置,仰头看着克莉米尔,金色的眼眸里,充满了困惑和迅速蔓延开来的惊慌,她不解的质问出声。
“为什么?”
米奈尔急切地追问,试图伸出小小的手臂,阻挡克莉米尔准备将她推向研究室更深处的动作。
“不要推我了!我不亲自出席选拔,不亲眼确认我的骑士,我要怎么在魔法之森里活下来?那是需要彼此信任才能通过的试炼!你忘了吗?”
她的质问带着孩童特有的尖锐,声音因为恐惧而微微发抖。
“难道……你不是说……你会保护好我吗?”
米奈尔的眼神逐渐被悲伤浸染,那份失落几乎要溢出来,连带着她阻拦的动作也失去了力气,手臂缓缓垂下,像只被雨淋湿的小鸟。
“你不是说过……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我吗?难道说……”
她低下头,声音越来越小,带着一种被背叛的痛楚。
“我本来以为……你和那些人都不一样……原来你也是……”
后面的话她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她只觉得,心里某个刚刚建立起的,那个让她安心的角落,再次缓缓崩塌了。
“米奈尔。”
克莉米尔的声音响起,不同于以往的戏谑或慵懒,那是一种米奈尔从未听过的,十分沉重的严肃,她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深意。
“我从未骗过你。”
她蹲下身,平视着米奈尔盈满泪光的金色眼眸,黑十字的瞳孔里,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她擦拭着米奈尔的泪水,任凭她的指尖留下属于米奈尔的痕迹。
“以后也绝不会骗你,这一点,你必须清楚,也必须记住。”
“我以为你会陪着我一起去魔法之森!那你为什么……?”
米奈尔的话语中带着一种急不可耐的迫切,她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因为我要去做一件特别危险的事情。”
克莉米尔打断了她,语气斩钉截铁。
“你绝对不能出现在外面,也不需要进入魔法之森。所有的一切,都由我来解决。而你要做的,也是唯一需要你做的,就是隐藏好自己,不能让任何人发现你在这里,这比我为你做任何事,都要重要。”
话音刚落,在米奈尔惊愕的注视下,克莉米尔向后退开一步。她周身原本内敛的魔力,变成了决堤的洪流,满溢而出,化作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的暗影魔力。
那黑暗不像污秽的猩黑,而是是像深沉的夜空,平静,强大,又包容。
紧接着,克莉米尔的魔力波动中,便分离出了无数只漆黑的乌鸦,它们无声地嘶鸣着,拍打着翅膀,密密麻麻地将克莉米尔的身影完全包裹,吞噬。
看见这不可思议的一幕,米奈尔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心脏怦怦直跳。
鸦群在片刻后轰然散去,消失在研究室的阴影里,消失不见。
而原地站立着的,也不再是黑发黑眸的克莉米尔,而是一个与米奈尔本人一模一样,连每一根发丝都毫无二致的“圣女”!
同样的金色长发,同样的金色眼眸,同样的精致面容和娇小身材,任凭谁看来都觉得是米奈尔本人,包括米奈尔自己。
“你的变形术!什么时候……”
看见这副模样,米奈尔终于明白了克莉米尔的全部计划。
的确,如果“米奈尔”本身过于羸弱,无法通过试炼,那么只要换上一个足够强大的“米奈尔”,所有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以克莉米尔的实力,纵横魔法之森并非难事。
可是……变形术自古以来都只能模拟动物的形态,高阶者或许能改变自身样貌,但完美变成另一个拥有复杂魔力特征的具体人类,这几乎是禁忌的领域!
克莉米尔是如何突破这古老限制的?这就是天才吗?连被视为铁律的魔法规则都能强行改写?
米奈尔惊呼起来,眼里皆是不可思议的情绪。
“没错,你猜对了,聪明的小圣女~”
那个顶着米奈尔脸庞的存在开口了,声音,语调,,明明都是她的声音,却依旧带有克莉米尔那几分带着戏谑的腔调,这种奇怪的反差,不由得让米奈尔心中升起一阵强烈的恶寒,画面太“美”,不忍直视。
“我的魔法,最近又稍微精进了一点点哦~我允许你现在奉承我几句,小圣女~”
“米奈尔”歪了歪头,做出一个绝不属于米奈尔的调皮表情。
“现在,还要拦住我吗?”
看着自己的脸上露出属于克莉米尔的表情,米奈尔感到一阵头皮发麻的诡异感。
但事已至此,这似乎是唯一可行的,也是最能保证她存活的方法。
既然是克莉米尔决定好的事情,并且是以如此有效的方式去执行,她除了相信,也别无选择。
米奈尔只能选择相信,相信这个天才,能够代替她,完美地完成圣光典仪。
“……好吧。”
米奈尔最终妥协了,她无奈地摊开小手,轻轻叹了口气。
“那你……一定要早点回来。我相信你。”
她走上前,伸出双臂,轻轻地拥抱了一下那个顶着和自己相同外貌的“自己”,带着担忧和祈愿。
“要好好的,安全的回来哦。”米奈尔低声嘱咐着她。
“我知道了。”
克莉米尔——或者说,“米奈尔”点了点头,声音模仿得惟妙惟肖,但眼底深处那抹属于克莉米尔的锋芒,却无法完全掩盖。
不过,这点不同,也只有米奈尔本人看得出来就是了。
在推开研究室那扇沉重的,铭刻着无数防御符文的门之前,似乎想起了什么,克莉米尔再次回头,无比郑重地又一次重复了那句告诫。
“记住我的话!不要让任何人发现你在这里,尤其是我的姐姐伊芙兰!她的感知非常敏锐。否则,我的变形术很可能会因为外界的干扰而失效!一定要记住了!研究室我会用魔法从外部暂时封住,乖乖等我回来。”
“好!”
米奈尔重重地点了点头,小手握紧成拳,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坚定神色。
“我发誓,绝对不会让任何人发现我在这里,我会好好在这里等你。”
“很好。”
克莉米尔终于安心了,她最后看了一眼被留在研究室内的,真正的米奈尔,然后毅然转身,走了出去。
厚重的石门在她身后缓缓闭合,上面流转的魔法光芒瞬间变得浓郁,将内外彻底隔绝。
然而,此刻的克莉米尔并不知道,她为了保护米奈尔而做出的这个看似周全,甚至堪称天才的决定,这个她自信能够掌控一切的计划,将会在不久之后,为她自己,也为米奈尔,带来一场命运轨迹彻底偏转的,不可逆转的【天灾】。
席卷一切,改变了整个未来的——【天灾】。
圣女的选拔是有原因的,任何人,都必须清楚的知道这点。
有些事情,一个强大的魔法师无法做到,可一个羸弱的,年幼的孩子,却能做到。
这就是女神的考量,而人类只能为自己的私心,付出代价。
神明无情,人有私情,在一切发生之前,谁又能当事前诸葛亮,明白这个道理呢?
克莉米尔走到了祭坛之上,为她的傲慢,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而米奈尔,也必须为她的命运,走上那条不归之路,背弃她的信仰。
从她们继承黑十字的双眸与璀金色的双眸开始,命运的注脚,便刻在了她们的血脉之中,无法逃离,无法避免。
这就是命运,这就是被注定的人生,一支相互勾缠的命运悲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