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这不顾一切的禁忌之术起了作用,又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就在克莉米尔魔力大量消耗,脸色越来越苍白的时候,米奈尔的眼睛终于动了一下。
紧接着,在克莉米尔狂喜又哀求的目光中,米奈尔终于缓缓地,慢慢地睁开了眼睛,苏醒了过来。
然而,预想中的感激,脆弱或是痛苦,并没有出现在米奈尔的眼中,她看着近在咫尺的克莉米尔,金色的眼眸里闪出的,只有一片冰冷的,残酷的平静。
那双金色的眼眸,此刻黯淡无光,眼中那点死寂的幽光里,映出的是克莉米尔那张写满焦急,恐惧和狼狈的脸。
她的嘴唇微微翕动,说出了那句让克莉米尔失去理智的话语。
“……你……终于……来了……”
那话语里带着一种恶毒的笃定,上翘的尾音完全不像一个受到侵害的人会说出的,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涌上了克莉米尔心头,还未等她反应,米奈尔的声音便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虚弱,清楚的响在她的耳边。
“看来……我……猜得……没错……”
她每说一个字,都在透支着刚刚恢复的体力,但那双金眸里的诡异之色却越变越多,那种得逞的笑意……几乎要从她浑噩的眼中溢了出来。
米奈尔的视线死死锁住克莉米尔骤然变色的脸,看着她脸上每一个变幻的表情,冷笑着宣判了她的死刑。
“你……果然……会为了我……不惜一切……这次,是我赢了,可恶的……骗子!”
轰——!
克莉米尔的大脑一片空白。
米奈尔说出的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汇成了那个她不愿相信,却又无法忽视的可怕真相。
陷阱!这是一个针对她克莉米尔精心设计的陷阱!利用她对米奈尔的在意,利用她必然会有的反应!控制了她!
克莉米尔想要抽回输送魔力的手,想要站起身,想要逃离这个让她感到恐惧的地方,离开这里。
可惜,已经晚了。
就在她心神失守,魔力输出出现一丝凝滞的刹那,地面上,那摊属于米奈尔的“鲜血”中,已经亮起了发挥到极致的金色符文,这些符文开始沿着克莉米尔尚未完全撤回的魔力通路,逆流而上,直接缠绕上她的手臂,将她牢牢控制住。
“米奈尔!你敢!”
克莉米尔惊怒着喊出声来,用力反抗着米奈尔设下的禁制,可圣女的血液对她来说本就是致命的毒药。
那些金色的锁链,对她而言,就是最有效的枷锁,它们灼痛着克莉米尔的血肉,将她与米奈尔,以及这个房间的禁制,牢牢捆绑在一起,再也无法逃出。
与此同时,研究室角落的阴影里,空气一阵波动,原本消失的艾莉丝蒂也缓缓从阴影中显出,神情晦暗不明。
她原本不同意米奈尔的这个想法,拿自己的生命来赌,未免太过冒险,但米奈尔不由分说的拿着水果刀往自己身上捅了好几个洞,她拦都拦不住啊,那圣女直接往地上一倒一躺,她能有什么办法呢?只能继续陪她演这出戏了。
【或许,克莉米尔终其一生不愿放弃米奈尔的原因,正是因为……她忘不掉米奈尔那双忧郁的眼睛吧,好一对苦命鸳鸯……这下便样衰了。】
艾莉丝蒂叹了口气,手持着一枚散发着纯净圣光的水晶,缓缓走到她们身边,执行着米奈尔给她筹谋好的计划,将水晶插在米奈尔的身边,为她输送着足以控制克莉米尔的魔力。
“看来,你的关心,确实是你最大的弱点,克莉米尔。”
艾莉丝蒂的声音平静地响起,打破了室内死寂的气氛。她的眼神冷静而锐利,哪里还有半分之前被困的颓势。
克莉米尔僵在原地,感受着那金色符文中蕴含的,专门针对她魔力特性的封印力量,正在迅速侵蚀她的四肢百骸。
她看着怀中,那个依旧虚弱,眼神却冰冷如铁的米奈尔,眼神绝望。
她中计了。
被她最想保护的人,联手他人,引入了绝境。
愤怒,被背叛的刺痛,还有深入骨髓的冰冷,取代了先前所有的恐慌和担忧,将她吞没。
“……为……什么……”
她看着米奈尔,黑十字的眼眸中,是绝望的光彩,和愤怒的悲伤。
明明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们两个人能好好活着,为什么……为什么?!
米奈尔避开了她的目光,只是疲惫地重新闭上了眼睛,连多看她一眼,都不愿意施舍。
艾莉丝蒂上前一步,圣光水晶的光芒笼罩下来,与地面升起的金色符文交相辉映,构成了一个坚固的牢笼。
“你的疯狂,该结束了,克莉米尔。”
艾莉丝蒂宣告道。
“为了米奈尔,也为了帝国的明天,你必须留在这里。”
魔力被急速封印,空间也被圣光封锁,丧失了大半魔力,精血耗尽的克莉米尔,根本无路可退。
克莉米尔半跪在血泊中,抱着怀中冰冷的身躯,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她失去了所有翻盘的机会。
她自以为的掌控一切,原来早已在别人的算计之中,在她最不设防的时刻,给予了她最沉重的一击。
米奈尔的身体已经被克莉米尔修复好,但她依旧躺在原地,就这样拉着克莉米尔,用自己的血压制着她。
“克莉米尔,你可还有话要说?”
米奈尔睁开眼,终于愿意对上克莉米尔的视线,然而她看见的克莉米尔,脸上只有一片苦涩的悲伤。
“你不是都知道了吗?被关了这么久,你从来都没有用过自残的手段逼迫我放你出去,你一直都很清楚我的底线,不是吗?”
克莉米尔留着泪,不再试图反抗锁链给她带来的痛苦,圣光烧灼的气味弥漫在整个囚室里,带来浓重而残忍的血腥味。
闻到这股味道,艾莉丝蒂皱了皱眉,自觉的退到另一边去,将空间留给她们。
克莉米尔冷笑着看着倒在地上的米奈尔,看着她不敢对视的双眼,分明是被困的,却依旧居高临下,难以被征服。
“我一开始也觉得不对,可我还是来了,就因为我怕你真死了,拿你的死来逼我……呵呵!米奈尔,你真残忍,比我还要残忍,你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女人!”
米奈尔没有否认,只是静静的听着克莉米尔的怨念,以及对她的那份,尚未言明的偏执。
“克莉米尔……难道不是因为你骗了我吗?当年的事各有难处,你见到了【女神】,得到了【神谕】,好,我不怪你,可你借着【神谕】获取我的信任,一而再再而三的让我帮助你渗透势力,克莉米尔,你当我是傻子吗?”
米奈尔坐起身,抓着克莉米尔的衣领,逼迫她看着自己。
“我告诉你,现在我全都明白了!【女神】是假的,【神谕】也是假的,真正的【命运】另有其人!特蕾西娅已经足够证明了【命运】的真伪,你一直以来都被骗了!也骗了我!你还看不明白吗?!”
听到米奈尔说出了她心中一直隐瞒的真相,克莉米尔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她又何尝没看出这些?可她已经上了那个【女神】的贼船,又怎么独善其身?
她唯一的愿望,就是靠帮【女神】传播【福音】,获得那份【垂怜】,拯救她,也拯救米奈尔被她当年搅乱的【命运】,让一切回归正轨。
可这些她又该怎么说呢?现在一切都乱套了,而她是心甘情愿的落入这个必然的陷阱的,就算再来一次,她也还是会来救米奈尔。
米奈尔,就是她命运中的另一半生命啊……无法远离,更无法割舍。
而这些又怎么说的出口呢?
米奈尔已经选择了【命运】的另一边,而她站队的,是与她们截然相反的一边,她又该怎么解释呢?米奈尔不会再相信她的任何一句话。
“我再无话说,你速速动手罢!”
克莉米尔流着泪,闭上眼睛,引颈受戮,没有任何要辩解的意思。
米奈尔看着她,又看着她头上长着的那双令人生厌的双角,心下一狠,手中圣光乍现,变幻出一片刀刃。
“你知道的,我最讨厌骗子了,克莉米尔,你曾是我唯一信任的人。”
随着一声刀入骨血的摩擦声,漆黑的魔化双角被齐根斩落在地,激起一片血色,晕开了那个倒在血泊中的身影。
“米奈尔……”
克莉米尔倒在血泊中,嘴角的笑意染着令人心惊的血色。
“你知道我变成了什么东西的,这全都拜你所赐……我不会放弃的……这次,算你赢了,小圣女……我还会回来的……下次,就没那么简单了。”
血肉横飞,克莉米尔的身体消失了。
她变为了一团翻飞的血色鸦羽,飘零在一片残忍的血泊中,那样可怜,又那样孤独。
只留下惊魂未定的米奈尔,留在原地,看着自己手中的鲜血,怔然的发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