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奈尔高亢的挑衅声在破败的神殿内回荡,撞击着斑驳的石柱和倾颓的墙壁,最终消散在空旷的寂静里。
可预想中黑夜女神的显形却并未出现,整个神殿依旧死寂,只有点点落灰在穹顶裂缝透下的惨淡光柱中缓慢浮动,一切静默无声,从未更迭变移。
米奈尔吸了口气,准备再次用挑衅的方式引出那个躲在神殿里的神明,可这是艾莉丝蒂却抬手制止了她。
艾莉丝蒂的目光最先凝固在神殿尽头那座巨大的,由黑曜石雕琢而成的神像上,在那处神像上,一种无声的悲恸正开始弥漫。
“米奈尔,你看……”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米奈尔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也随之心头一颤。
那座代表着黑夜与静谧的女神像,依旧保持着仰望星空的永恒姿态,似乎从未改变。
可是,就在此刻,在那双深邃如夜空的石刻眼眸下方,两道粘稠的,暗红色的痕迹,正随着她们的呼喊,缓缓蜿蜒而下,那两道凝结的血泪,划过神像冰冷的脸颊,滴落在布满灰尘的基座上,晕开一小片不祥的暗红。
塑像……在泣血?
“这是……”
米奈尔眉头紧锁,心中的警惕提到了最高,这不像正常的显圣,更像是一种带着痛苦与绝望的求救。
她与艾莉丝蒂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断。
无论如何,线索就在这里。
她们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座泣血的神像,闻到了那股铁锈混合着腐朽之物的腥甜气息,米奈尔深吸一口气,率先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到了神像冰冷的基座,艾莉丝蒂也几乎同时,将手按在了神像的裙摆石刻上。
就在两人接触神像的瞬间——
嗡!
一股强大的吸力猛地从神像内部爆发,眼前的景象瞬间扭曲,破碎,神殿的轮廓如被打碎的镜子般四散飞溅,强烈的空间置换感袭来,她们的身体被卷入了高速旋转的漩涡,所有的感官都陷入一片混乱的黑暗之中。
……
当脚踏实地的感觉重新回归,眩晕感逐渐退去,米奈尔和艾莉丝蒂发现,她们正身处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空间。
这里没有天空,没有大地,只有无边无际的,浓墨的灰暗,无数粗大的,闪烁着幽蓝色符文的暗色锁链,如巨蟒般纵横交错,构成一个巨大的,令人窒息的囚笼。
而在囚笼的最中心,一个身影被无数锁链贯穿,缠绕,死死地禁锢在半空之中。
那是一位女性的身影,她的形态时而清晰,化作一位身披星夜薄纱的高贵女神,时而又模糊扭曲,化作翻涌不定的黑暗与怨念的集合体。
但无论如何变化,她那充满不甘,愤怒与刻骨恨意的目光,却始终死死地钉在了囚笼上方那片虚空的某一点,无论如何也不会离开。
“原来……是你……厄瑞玻斯!”
被禁锢的女神发出嘶哑的,来自深渊的声音,每个字眼都藏着滔天的恨意。
“是你……一直在欺骗我……扭曲我的感知……挑拨离间……让我与曙光反目成仇!一切……都是你的阴谋!”
循着她的视线,米奈尔和艾莉丝蒂骇然抬头——
在囚笼上方,那片虚无之中,正静静悬浮着一个笼罩在厚重黑色斗篷下的身影,祂的斗篷宽大,完全遮蔽了其下的形体。
只有兜帽深处的两点幽蓝色火焰在静静跳动,散发出冰冷,邪恶而又充满贪婪的兴奋波动。
“呵呵……现在才明白吗?我亲爱的【主人】?”
斗篷下传来一个苍老,干涩,如骨骼摩擦般的笑声,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与得意。
“可惜,知道真相又如何?你早已山穷水尽,神力枯竭!连你最后精心挑选的那个代行者,克莉米尔……呵呵,那只不听话的,傲慢的小鸟,也已经彻底陨落!现在,还有谁能来救你?还有谁?哈哈哈哈哈……”
那名叫厄瑞玻斯的黑影发出低沉而狡猾的笑声,像是在欣赏着一件即将到手的艺术品。
“我渗透你的力量核心,窃取你的权柄碎片,已经太久了……久到你自己都未曾察觉!你的怨念,你的仇恨,你对曙光那愚蠢的嫉妒与猜忌……这一切负面情绪,早已成为了滋生我力量的最佳温床!”
幽蓝的火焰兴奋地跳动着。
“如今,时机终于成熟,是时候将你最后的一半权柄,也完整地剥离出来了……放心,我会比你做得更好,更好地【运用】这份属于黑夜的力量,你就安心地……彻底消散吧,可怜的,没用的女神!”
就在厄瑞玻斯志得意满,准备进行最后一步掠夺,而黑夜女神眼中最后一丝光芒也即将被绝望吞噬的刹那——
唰!两道不属于这个封印空间的身影,突兀地出现在锁链囚笼的边缘!
米奈尔和艾莉丝蒂的到来,打破了此地的平衡,中断了祂的仪式。
“谁?!”
厄瑞玻斯兜帽下的蓝火忽地一滞,随后惊怒交加地转向闯入者,而被禁锢的黑夜女神,那黯淡的眼眸中,也爆发出最后一丝希冀的光芒。
她不顾锁链收紧带来的痛苦,用尽残余的力量,向米奈尔和艾莉丝蒂传出最后的意念,将最终的真相——
厄瑞玻斯如何潜伏在她身边,如何扭曲事实挑拨神战,如何在她虚弱时反噬……传递到她们的意识之内。
……
停滞的时光漫长又短暂,像无数个拼凑的一瞬,此刻,在黑夜女神最后的神力作用下,她们的时间空出了足以喘息思考的一瞬——
【阻止这个渎神者!】
“卑鄙的窃贼,原来罪魁祸首是你!”
米奈尔明悟了真相,金色的眼眸中燃起怒火。
她没有任何犹豫,纯净的圣光之力如利剑般从她手中爆发,斩向空中的厄瑞玻斯,艾莉丝蒂也同时出手,冰蓝色的魔力化作无数尖锐的冰棱,带着刺骨的寒意,封堵厄瑞玻斯所有可能的退路!
突如其来的攻击,尤其是米奈尔那蕴含着曙光本源气息的圣光,让本就因专注于剥离权柄而有些分心,且尚未完全吞噬另一半权柄的厄瑞玻斯,措手不及,只能停手!
“可恶!多管闲事的蝼蚁!”
他怒吼着,仓促间调动起已经窃取到的部分黑夜与亡灵之力进行抵挡,幽蓝的火焰与圣光,冰霜猛烈碰撞,爆发出混乱的能量冲击,然而,米奈尔和艾莉丝蒂的配合天衣无缝,她们的攻击相当狠辣,不时便击中了刚刚恢复力量不久的厄瑞玻斯的弱点。
厄瑞玻斯毕竟尚未完全掌控力量,在两人联手猛攻之下,他那由能量构成的斗篷虚影被打得一阵剧烈摇曳,幽蓝火焰都暗淡了几分。
“哼!这次算你们走运!”
眼见事不可为,厄瑞玻斯发出一声不甘的咆哮,他收敛力量,化作一道漆黑的流光,强行撕开了封印空间的一角,遁逃远走,消失得无影无踪。
攻击落空,能量余波在灰暗的空间内缓缓平息,米奈尔和艾莉丝蒂落回地面,微微喘息着,警惕地环顾四周。
被禁锢的黑夜女神似乎耗尽了最后的气力,身影变得更加虚幻透明。
她艰难地抬起头,望向艾莉丝蒂,她能感觉到,这个人类女性体内有着一股来自祂眷属的契约之力,有着兼容祂神力的可能。
“……来不及了……”
女神的声音微弱如耳语。
“他……已窃走我一半的权柄……我……即将消散……不能……让他的阴谋……得逞……”
她集中最后残存的神念,那精纯的,蕴含着夜之权柄与部分亡灵法则的黑暗神力,变成了一股温顺的溪流,缓缓涌向艾莉丝蒂。
“继承它……阻止他……厄瑞玻斯……必须死……”
艾莉丝蒂只觉得一股庞大而冰凉的力量涌入体内,与她自身的魔力开始缓慢融合,无数关于黑夜的奥秘碎片涌入脑海,她下意识地接纳了这份馈赠,这是当前唯一的选择。
“那个黑影……厄瑞玻斯,他到底是什么东西?”
米奈尔急切地追问,她需要更多情报,可黑夜女神的幻影变得越来越淡,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终于留下了断断续续的答案。
“一个……疯子……企图通过……吞噬神格……达成永生的……偏执狂……”
“亡灵法师的……始祖……”
“亦是……魔族中……最古老,最危险的……背叛者……”
“厄瑞玻斯……”
话音落下,女神的虚影便如被风吹散的轻烟,彻底消失在无数锁链的中央,那些禁锢她的锁链也失去了光芒,哗啦啦地垂落,消散,整个封印空间开始剧烈晃动,趋于崩塌。
米奈尔拉起还在努力适应新力量的艾莉丝蒂,循着来时微弱的空间印记,脱离了这片即将毁灭的囚牢。
“去找曙光……祂不能被侵蚀,这是唯一的……希望。”
在空间坍塌的前一瞬,黑夜女神,留下了最后的嘱托。
夜之女神,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