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丝蒂微微蹙眉,宝石蓝的眼眸中翻涌着思索的光芒,她翻找着脑海中的记忆,试图找到合理的措辞。
“依照我之前的经验来看,这种诅咒,并非普通的单体诅咒。它是一种三位一体的【锚定仪式】。”
【锚定仪式】?
听见这个名词,奥莉薇娅也开始回忆起之前所学的知识,已知诡器是一种诅咒手段,可锚定的东西是什么呢?赤心教会那么做,莫非就只是单纯想让自己魔化,成为魔族?不太可能吧?
见奥莉薇娅也开始托腮沉思,艾莉丝蒂点了点桌上的水,在桌上画出三个圆圈,方便她解释原理给奥莉薇娅听。
“这三件诡器,就是三根打入你生命本源的‘楔子’,分别对应着你的【形态】、【力量】与……【存在的时间】。”
“储藏室那幅画,关联着你的形态认知,意图将你固化为‘被姐姐讨伐的邪恶魔族’这一形象。而植物园的魔物心脏,关联着你的力量本源,意图污染并扭曲你血脉中属于魔族的那部分力量,将其导向彻底的混乱与疯狂,剥夺你掌控自身的能力。”
艾莉丝蒂的目光变得更加锐利,她直视着奥莉薇娅,一字一顿的说着。
“而最后一件,也是最核心、最难以摧毁的那件诡器……它锚定的,是你的时间!是沙漏正在窃取、倒流你的生命,它在动摇构成你【存在】的,最本质的根基!它将你的时间倒流而上,献给了一个未知的东西!”
奥莉薇娅顿时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窜起——
形态、力量、时间……赤心教会的图谋,比她想象的更加恶毒和彻底!
他们不仅要她变成怪物,还要从根本上篡改、窃取她的“存在”本身,将她的时间献祭给未知的存在。
可是,为什么偏偏是她?
奥莉薇娅想不明白,若是说赤心教会发现了她的秘密,知道了真正的特蕾西娅早已战死,那应该早就通过各种手段来散布这个消息了,动摇人类帝国的统治这件事情他们乐意至极,为什么现在还要用如此迂回的手段来处理她?
说明,关键不在于那个秘密,在于她这个人的存在上。
她存在,就必定会影响什么东西。
而那个东西,对赤心教会来说,很重要,像是他们的命一样。
想到这里,奥莉薇娅忽然想清楚了刚才的变故原因。
“所以……”奥莉薇娅的声音有些发紧,“那个花瓶……刚才的扭曲……”
“正是那最后一件诡器,通过诅咒的深层联系,试图对你进行‘标记’或‘干扰’。”
艾莉丝蒂接过了她的话,语气肯定。
“它就像一条勾引猎物的丝线,紧紧抓着你不放,日日夜夜的吸取你的生命,甚至可能更狠!”
“任何沾染了特定气息、或者恰好处于特定‘节点’的物体,都可能成为它短暂投射力量的媒介。花瓶只是一个载体,一个……诅咒力量偶然流经的‘管道’。它本身并无意义,但它的出现,恰恰证明了那件诡器依旧在活跃,在试图影响你,在……持续地窃取你的生命。”
艾莉丝蒂放在桌面上的手,缓缓收紧,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应该是想到了什么她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更糟糕的是,沙漏的逆流速度……在加快。昨夜摧毁两个诡器后,虽然暂时削弱了诅咒对形态和力量的侵蚀,让你得以恢复人形,但似乎……反而刺激了最后那个锚定‘时间’的诡器。它像是在……报复性地加速掠夺。”
艾莉丝蒂的目光变得无比沉重,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下一个艰难的决定。
最终,她深吸一口气,眼神带着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决绝,看向奥莉薇娅。
“奥莉薇娅——”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
“事到如今,有些事情,我必须告诉你。关于那个沙漏……”
她放在桌下的左手,极其小心地探入政务官常服的内袋。
那个动作很慢很稳,带着一种紧张的谨慎,触碰那件东西对她来说似乎压力很大。
当艾莉丝蒂的手再次从桌下拿出时,掌心之中,静静地托着那个通体暗哑、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黑色沙漏——
嗡……
沙漏出现的瞬间,一股阴冷邪恶、深入骨髓的寒意骤然弥漫开来,即使隔着温暖的魔法屏障,奥莉薇娅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清晰地看到,沙漏两端尖锐的棱锥闪烁着不祥的幽光,表面那些细密的银色符文如同被惊醒的毒蛇,缓缓流动、扭曲。
而最令人心悸的是——
沙漏内,那粘稠如墨、仿佛拥有生命的黑色流沙,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近乎疯狂的速度,违背着万古不变的重力法则,从下半部分汹涌地向上半部分逆流,那流动的速度,比昨夜在储藏室外感受到的还要快上数倍!
上半部分象征着她被窃取、被篡夺的“未来”的黑沙,已经堆积、膨胀,形成了一个不断扩大的、散发着绝望吞噬气息的黑色肿瘤,几乎要填满整个上半空间,而下半部分象征着她“剩余时间”的沙粒,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减少!
每一次黑沙的疯狂逆流,奥莉薇娅都感觉自己生命的本源被狠狠剜去了一块——
奥莉薇娅的目光死死锁定在沙漏上。
她看着两端尖锐的棱锥闪烁着不祥的、如淬毒匕首般的幽光,表面的纹理散发出令人灵魂冻结的恶意。
上半部分的黑沙已经堆积过半,她们的时间一直在流逝,现在也是。
如果再不行动的话,按照这个侵蚀的速度,奥莉薇娅三天之后就会暴毙身亡!
艾莉丝蒂托着沙漏的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也在微微地颤抖着——
【艾莉丝蒂也在紧张。】
一直以来,奥莉薇娅都相信艾莉丝蒂有办法,可是现在,艾莉丝蒂和她一样,也在害怕。
这个发现给奥莉薇娅带来的恐惧,甚至超过了诅咒的本身。
“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奥莉薇娅的声音带着颤抖,血红色的瞳孔因震惊而放大,再不行动,再不想出对策,她还是难逃一死。
一种源自灵魂的虚弱和恐慌紧紧攫住了奥莉薇娅。
她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死。
“我现在也在想办法,关键是怎么找到最后一个【诡器】——”
艾莉丝蒂的声音沉凝如冰,带着一种沉重的疲惫。
“这个沙漏不仅仅是诅咒的显化,更是一个……【倒计时的宣告】,当黑沙彻底逆流完成,填满上半部分时——”
她的话语没有说完,但那未尽的含义,等同于最冰冷的判决,它沉沉地压在了奥莉薇娅的心头。
奥莉薇娅看着沙漏中那疯狂逆流的黑沙,看着艾莉丝蒂托着沙漏那只手微微的颤抖。
【到底该怎么做?】
餐厅的魔法屏障内,琴叶榕叶脉流淌的温暖绿光依旧,隔绝了外界充满生机的晨光与喧闹,洁白的桌布上,银质刀叉反射着冰冷的光泽,红茶的热气兀自袅袅——
然而,在这片静谧的空间里。
躺在艾莉丝蒂掌心疯狂倒流的黑色沙漏,还在无声地宣告着残酷的倒计时。
它像一个贪婪而冷酷的黑洞,吞噬着光线,吞噬着希望,吞噬着奥莉薇娅所剩无几的时间。
黑沙奔涌,像是死神为她敲响的丧钟,无声,却震耳欲聋。
一下,又一下,重重地砸在两人之间死寂的空气里,砸在她们沉默对视的眼眸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