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凝的气氛，萦绕在温斯顿别宫的中心——
躺在艾莉丝蒂掌心的黑色沙漏还在不停流逝，它吞噬着光线，也吞噬着奥莉薇娅所剩无几的时间。
每一次黑沙的逆流，都像一把冰冷的凿子，狠狠剜在她的灵魂深处，给她持续带来生命被剥离的痛楚与灭顶的恐惧。
奥莉薇娅的眉头紧紧锁死，她用眼睛死死盯着那象征死亡的沙漏，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留下清晰的月牙凹痕。
巨大的绝望几乎要将她淹没窒息，然而，就在这绝望的深渊边缘——
一股强烈的不甘和求生的意志，却像一簇倔强的火苗，猛地窜起。
之前的结论，她应该告诉艾莉丝蒂！说不定艾莉丝蒂会比她想到更多东西。
“艾莉丝蒂——”
她突然开口，声音因为紧张而略显沙哑，却带着一种笃定的清晰，这成功吸引了艾莉丝蒂的注意，艾莉丝蒂看着眼前的少女，视线聚焦在她脸上，带着一丝被打断话语的错愕和询问。
“我觉得，赤心教会的目标，一直都是我。他们应该是发现在我的身上，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奥莉薇娅强迫自己将视线从沙漏上移开，转头迎上艾莉丝蒂的目光，语速加快，思维在巨大的压力下，反而变得异常清晰。
“如果赤心教会真的发现了我的秘密，发现了我伪装成为了特蕾西娅，发现真正的特蕾西娅早已战死——他们最应该做的，难道不是立刻把这个惊天秘密捅出去吗？”
“他们应该用尽一切手段散布这个消息。动摇人类帝国的根基，颠覆皇室的威信，让整个帝国陷入混乱。这对他们来说，简直是梦寐以求的武器，这样才成本最低，效果最大。”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尖锐的质问意味，直指问题的核心逻辑漏洞——
“可他们是怎么做的？他们选择了最迂回、最复杂、风险也最高的方式。先是那场血腥的献祭，接着是袭击学院，是诡器……”
“他们费尽心机，冒着暴露的风险，目标始终锁定在我这个人身上。这只能说明一点——”
奥莉薇娅深吸一口气，血色的眼瞳里爆发出洞悉一切的光亮，让问题豁然开朗。
“说明，关键，不在于那个秘密本身。而在于我，在于我这个存在的本身！”
“我的存在，就必定会影响到某个东西。而那个东西，对赤心教会来说，重要到了极点。重要到他们宁愿放弃一个可以轻易颠覆帝国的机会，也要不惜一切代价地控制我、扭曲我、甚至……窃取我的时间。”
“那个东西，对他们而言，恐怕比他们的命还重要。”
听完奥莉薇娅的结论，艾莉丝蒂托着沙漏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
宝石蓝的眼眸深处瞬间荡开了层层涟漪，似乎想到了许多——
震惊、思索、随即是【原来如此】的光芒。
艾莉丝蒂看着眼前这个爆发出惊人洞察力的少女，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奥莉薇娅，早已不是那个一直需要被完全保护在羽翼下的小鸟了。
她有能力，也有思考。
她是完全独立的，完全属于她自己的。
“你说得对。”
艾莉丝蒂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被点醒的凝重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兴奋？
没错，兴奋，因为奥莉薇娅反过来提醒了她遗漏的思考点，赤心教会的疯狂逼迫，反而为她们撕开了一道显露其真实意图的裂缝。
他们太过激进，同样，也太过不小心。
居然如此早就被她们察觉到他们的动机，这对她们反制赤心教会的行动，无疑是有利的。
因为，他们的行动逻辑，本身就是最大的破绽。
“如此不计代价、不择手段地针对你个人，只能证明，你身上存在着某种他们必须得到、或者必须摧毁的【东西】。至于这东西是你的生命，还是别的什么……”
艾莉丝蒂微微眯起眼睛，寒光闪烁。
“那就需要我们去调查了。”
艾莉丝蒂轻轻将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沙漏放回内袋，暂时将那倒计时的阴影，也一并封存。
她对奥莉薇娅分析的认可和重视，远超奥莉薇娅的预期，奥莉薇娅的嘴角悄悄勾起了一点弧度。
真好，她相信她，就像她信任她一样。
“关于赤心教会……”
艾莉丝蒂端起已经微凉的红茶，指尖摩挲着冰凉的杯壁，似乎在组织着语言与措辞。
说起来这个组织，她认为，现在是时候告诉奥莉薇娅一些真相了。
“我所知的，大多源于五年前那场剧变前夕的碎片。”
艾莉丝蒂的目光变得悠远，穿透了时空，重新回到了那个和平的年代——
“在五年、甚至更久以前，魔族与人类帝国之间，并非如今日这般剑拔弩张。虽然隔阂与警惕仍在，但大规模的战争已经平息很久。”
“甚至……在帝国一些边陲城镇和特定的魔法区域，能力弱小、性情温和的低等魔族，是被允许进入，甚至可以在监管下工作、生活的，是的，我们曾经也有过……脆弱但也真实存在的和平共处。”
“然而，平衡的崩塌，始于一则不知从何处悄然流传开的【创世神话真相】。”
艾莉丝蒂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没错，就算到现在需要说出这则寓言，她也还是觉得荒谬。
“流言声称，我们熟知的创世神话，被严重扭曲了。”
“真相，并非源于创世神座下的魔物，因为贪婪发动了背叛，而被放逐至魔界。”
“流言说……在更古老的、被刻意掩埋的纪元里，世界由两位创世神的从属神，共同执掌——没错，正是曙光女神与黑夜女神。”
奥莉薇娅的指尖无意识地在杯壁上收紧，这些消息她以前在皇宫里从来没听说过，艾莉丝蒂选择现在告诉她，一定有她的用意。
她竖起耳朵，聚精会神的听着艾莉丝蒂的讲述。
“流言描述，黑夜女神才是魔物的真正创造者与庇护者，她统御着混沌与暗影的力量，秩序并非她的对立，而是她力量循环的一部分。”
“而曙光女神，代表纯粹的光明与秩序，却因对力量的贪婪和对混沌的恐惧，精心策划了一场背叛。她利用黑夜女神的信任，在某个关键的节点，发动了致命的神战。”
“流言绘声绘色地描述，那场神战如何撕裂了天空，污染了大地。”
“最终，黑夜女神被曙光女神联合其他未知的存在击败，神躯被撕裂、神格被污染、神国崩塌……彻底陨落。”
“而那些追随黑夜女神的魔物，则被污蔑为‘背叛者’、‘混乱的爪牙’，被剥夺了智慧的火种，放逐到贫瘠荒芜的魔界。”
艾莉丝蒂的眼神变得无比冰冷，这一刻，她想到了过去的经历，眼神不由自主变得凌厉。
之前赤心教会给那些民众带来的影响，她处理的可谓是焦头烂额，让她那段时间顶着极大的压力，提出管理草案，觐见女王……这些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呢。
“流言最后宣称，曙光女神在取得胜利后，也因未知的原因销声匿迹，可能是神战的消耗，也可能是窃取力量的代价，只偶尔在降下神谕时才会显露出模糊的慈悲投影。”
“而如今统治着光明教会的女神信仰，不过是篡位者及其追随者编织的、掩盖血腥真相的谎言。”
奥莉薇娅听得屏住了呼吸。
这则颠覆性的流言，给她带来的冲击力，远超她的想象。
这完全动摇了人类帝国、尤其是光明教会赖以存在的信仰根基，怪不得，怪不得她之前没听过一点消息。
要是知道了，恐怕她也是要被处理掉的。
“这流言在群众之间像瘟疫一般迅速蔓延——”
艾莉丝蒂的声音带着一丝后怕，毕竟她也是在权力中心的人物，自然也受到了不少打击，奥莉薇娅能明白这一点。
“在贵族圈层、在魔法师协会、甚至在部分军队中引起了巨大的思想混乱和信仰危机。”
“光明教会反应极其迅速且残酷，他们将此定性为最恶毒的渎神异端。所有被确认传播流言的人，无论身份高低，都被教会裁判所以最严厉、最迅速的手段‘净化’了——他们全都被秘密处决。”
“帝国皇室在教会的强大压力下，也选择了沉默和配合。血腥的清洗之后，表面上，流言被强行镇压了下去，只有极少数身处高位或消息灵通的贵族，还记得当年那场席卷帝国的风暴。”
“而就在这血腥镇压的尘埃尚未落定之时——”
艾莉丝蒂的语气变得更加凝重，继续说着当年的可怕真相。
“赤心教会这个名字，开始如同幽灵般出现在各种隐秘报告和边境冲突的记录里。无人知晓，它的真正领导者是谁，它的组织结构如何，它的终极目标是什么。”
“只知道，自它出现后，人类与魔族之间原本就脆弱的互信，彻底崩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