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丝蒂当然是没有把握的,因为对于奥莉薇娅来说,再次回到那里,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若是清醒状态下的、那个饱受身份认知困扰,被过往孤独记忆折磨的奥莉薇娅,做出这个决定,必然是要掂量几分的。
想想看,一个被抛弃的孩子,愿不愿意去面对那对给予她生命,又将她推向更深漩涡的“父母”,愿不愿意去触碰那些可能充满冷漠、算计,甚至背叛的过去……
对奥莉薇娅来说,这些意味着什么,换位思考,可想而知。
艾莉丝蒂没有丝毫把握,奥莉薇娅之前用倔强和沉默筑起的心墙,太厚太高。
【对不起,奥莉薇娅,我不想骗你,但是……】
诅咒迫在眉睫,只有三天的时间,而奥莉薇娅提出的猜想,也需要尽快找到证据去验证。
毕竟……如果真的发生了那种事情,整个人类帝国,都有可能被颠覆……
世界的格局与秩序,将会彻底粉碎。
艾莉丝蒂不再犹豫,拉起乖巧得异常的奥莉薇娅,迅速撤去了周围维持的魔法屏障。
餐厅里的仆人已然散去,都到了各自的岗位上,原本今天她们还要一起看温斯顿别宫最近的开支,但现在,她们已无心理会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了。
艾莉丝蒂面上迅速恢复了政务官惯有的、冷静无波的神情,如果忽略那依旧泛着淡淡绯红的耳根和颈侧,她看上去和平常没有什么不同。
用魔法掩盖好奥莉薇娅的头发颜色,艾莉丝蒂牵着变得异常温顺、甚至有些依赖地紧贴着她的奥莉薇娅,快步离开了餐厅。
她们将那些狼藉破碎的碎片、以及桌布上那抹未干的、见证了一切混乱与暧昧的血迹,彻底抛在了身后。
在她的身后,那方魔法植株逐渐合拢,最后将主人用餐区完全封锁,而温斯顿别宫,也重新恢复了井井有条的运作。
晨光正好,透过走廊高窗的彩色玻璃,投下斑斓的光影,却无论如何努力,都照不透前方通往未知与沉重过去的迷雾——
艾莉丝蒂握紧了掌心那只温顺却微凉的手,目光幽深地投向别宫之外,那个位于魔法之森边缘、早已被上流社会遗忘的、掩藏着无数秘密的领地——
【埃伦斯侯爵府】
尘封的真相,或许就在那里等待着她们,而身边这个暂时被本能掌控的小血姬,将会是开启那扇门最关键的的钥匙。
奥莉薇娅,是艾莉丝蒂最脆弱、最想守护的软肋。
不论如何,艾莉丝蒂都不会放手。
马车早已备好,艾莉丝蒂温柔的牵着奥莉薇娅上了马车。
她们飞快驶向埃伦斯旧庄园的路上,奥莉薇娅异常安静,只是依偎在艾莉丝蒂身边,把玩着她的衣角,偶尔用那双迷离的猩红眼眸,好奇地打量着窗外飞逝的街景。
她对即将抵达的目的地似乎毫无概念,更谈不上任何抵触或恐惧。
艾莉丝蒂看着她这副全然信赖的模样,又想起怀中那沙漏里疯狂逆流的黑沙,眼神逐渐变深。
无论最后一件【诡器】在哪里,她都必须找到它——
为了奥莉薇娅,也为了阻止赤心教会。
马车辘辘驶出皇城宏伟的拱门,将身后的喧嚣与繁华迅速抛远。
车轮碾过石板路,发出规律的声响,载着两人,驶向前方的未知。
正如艾莉丝蒂所料,通往埃伦斯家族领地的路途遥远而枯燥。
埃伦斯侯爵夫妇的爵位,并非依靠显赫战功,或是魔力深厚底蕴获得,他们,仅仅只是凭借侯爵本人,作为伊塔女王堂弟的那点稀薄血缘,才被象征性地赐予了爵位。
他们居住在一块远离权力中心、靠近魔法之森边缘的埃伦斯旧领地,很久以前,在埃伦斯还没有成为皇室的时候,这块领地是人类把守魔法之森的前线,具有非凡的历史意义。
因此,赋予他们这块领地,更像是某种体面的流放,而非真正的恩宠。
他们的地位在贵族中也并不出名,唯一能仰仗的,只有与皇室出自同源的血统,甚至没有继承埃伦斯皇室主家的魔法能力,夫妻两个,都是毫无能力的普通贵族。
即使拉车的两匹骏马是混有天角兽血脉的魔物,脚程远超寻常马匹,蹄下甚至能踏出淡淡的魔法光晕,但想要抵达那片偏远的领地,也注定要耗费掉几乎一整天的光阴。
窗外的景色,逐渐从精心规划的庄园和繁忙的驿道,变为更加原始、人烟稀少的丘陵与林地。
空气也变得清冽,带着泥土和远方魔法之森特有的、淡淡的魔力絮流气息。
车厢内,时间流淌得格外缓慢。
奥莉薇娅似乎完全被血族本能所带来的简单快乐所支配。
她像一只找到温暖巢穴的猫,紧紧依偎在艾莉丝蒂身边,吃饱喝足后,倦意便争先恐后的涌上,控制了奥莉薇娅的意识。
奥莉薇娅的脑袋,随着车厢的晃动一点一点,最终彻底歪倒在艾莉丝蒂的肩头,沉沉睡去。
银色的长发铺散在艾莉丝蒂深灰色的裙摆之上,眼前的美丽少女,呼吸均匀而细微,带着一丝不属于人类的凉意。
那双危险的猩红眼眸,此刻正被眼帘遮盖着,长睫投下安静的阴影,让她看起来有一种近乎脆弱的纯真。
艾莉丝蒂僵直着身体,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惊扰了这份短暂的宁静。
肩头传来的重量和细微的呼吸声,奇异地抚平了她心中一部分焦灼。
艾莉丝蒂低头凝视着奥莉薇娅毫无防备的睡颜,指尖几不可察地动了动。
但,她最终,还是没有抬起手指。
她不敢。
艾莉丝蒂只是任由那份微凉的触感透过衣料,一点点渗入她的皮肤,也渗入她紧绷的心弦。
如果这样安静下去,艾莉丝蒂觉得自己也不会那么难受,可事情总是事与愿违的。
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当黄昏降临,夕阳的光芒透过车窗,将车厢内染上一层暧昧的暖橘色时——
奥莉薇娅醒了。
她先是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那双再次睁开的眼眸,猩红色泽似乎比之前更加浓郁,像是吸饱了鲜血。
她似乎暂时地忘记了自己身处何方,只是本能地循着那令她安心又渴望的气息,仰起头,用鼻尖轻轻蹭了蹭艾莉丝蒂的下颌线条,喉咙里发出无意识的、撒娇般的咕噜声。
艾莉丝蒂的身体瞬间绷紧,一股热意不受控制地窜上脸颊。
她刚要开口,奥莉薇娅的视线,却已经落在了她纤细脖颈上,微微起伏的动脉处,带着贪念。
“艾莉丝蒂姐姐……”
奥莉薇娅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一种磨人的软糯。
她抬起头,猩红的眼眸里水光潋滟,直勾勾地盯着那处。
“饿……”
又是这个词。
带着身为混血魔族最原始的索求。
艾莉丝蒂的心中顿时慌乱无比。
她立刻回想起清晨那令人面红耳赤的一幕,以及奥莉薇娅舔舐伤口后,那异常满足又危险的神情。
补充魔力让她暴走?岂有此理?那她艾莉丝蒂,恐怕下不了这个马车了。
【绝不能让她再次尝到鲜血的滋味,尤其是在这种封闭移动的环境下,后果不堪设想。】
“再忍耐一下,好吗?”
艾莉丝蒂的声音放得极柔,带着哄劝。
她尝试着像之前那样,用手指轻轻抚摸奥莉薇娅的脸颊,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
“很快就到了,那里……或许有更好吃的东西。”
她的话语,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无法确信的虚浮,这让奥莉薇娅不满的眯起了眼睛。
这次,奥莉薇娅似乎没有那么好打发了。
血族的本能,在黄昏时分变得格外活跃和固执,不再那么轻易善罢甘休。
奥莉薇娅微微蹙起眉,像是得不到心爱玩具的孩子,不满地躲开了艾莉丝蒂的手,随后反身坐到艾莉丝蒂的腿上,更加凑近她的脖颈,小巧的鼻翼翕动着,贪婪地呼吸着那诱人的气息。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艾莉丝蒂敏感的颈侧皮肤上,激起一阵细密的战栗。
“就要……这个……”
奥莉薇娅含糊地说着,甚至试探性地伸出舌尖,飞快地舔了一下自己的尖牙,那动作充满了野性的诱惑,与不容拒绝的意味。
艾莉丝蒂的心脏狂跳起来。
【这太难了。】
她要怎么办?怎么才能安抚好这个磨人的小血姬?
奥莉薇娅永远不会知道,在她做出那个动作的一刹那——
艾莉丝蒂想要将她在这里就地正法的心情,达到了顶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