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莉米尔脸上的轻松和戏谑终于渐渐消失了。
她周身的暗影能量变得浓稠如墨,双翼急速振动,利爪挥舞间带起道道撕裂空间的黑色轨迹,同时应对着来自两个方向的猛烈攻击。
圣焰灼烧暗影,发出响亮的滋滋声,冰晶被黑暗粉碎的脆响也不绝于耳。
实验室在这恐怖的能量对撞中剧烈震颤,岩石碎屑不断从穹顶落下,那些精密的仪器和玻璃容器纷纷爆裂,幽绿的营养液和暗红的血液四处流淌。
“有点意思。”
克莉米尔在激烈的围攻中发出一声冷哼,眼神终于变得认真起来。
“但还不够。”
漆黑的羽翼猛地爆发出更强的能量,暂时弹开了逼近的圣剑和冰枪。
她悬浮在半空,双手快速结出一个复杂而混沌的法印。
“就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魔法。”
激烈的战斗在实验室中央肆虐,圣光,冰霜与暗影能量,在彼此之间疯狂碰撞,爆鸣声几乎要震碎整个地下空间。
埃伦斯侯爵与艾莉丝蒂联手,攻势如潮,竟一时将实力深不可测的克莉米尔逼得不得不全力应对,暂时无暇他顾。
而在战场边缘,那座破损的魔族雕像下,被喂食了镇定药剂的侯爵夫人——
伊莎贝拉终于清醒了。
她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强效药剂的效力,让她暂时脱离了彻底的癫狂,但大脑依旧一片混沌,充满了恐惧和茫然。
剧烈的能量波动,还有可怕的轰鸣声,不断刺激着她的神经,她下意识地蜷缩起身体,想要寻找安全的地方。
然后,她的目光触及了身边。
触及了那个安静地倚靠在雕像基座旁,被侯爵外套覆盖着,脸色苍白如纸,胸口那片刺目血色,早已凝固成血块的银发少女。
奥莉薇娅。
她的女儿。
一瞬间,所有的声音都在她耳边远去。
战斗的轰鸣,能量的爆响,都化作了模糊的背景音。
伊莎贝拉的世界里,只剩下那张毫无生气的,与她如此相似的脸庞。
无声的悲痛,扼住了她的喉咙。
她没有尖叫,没有哭泣,只是呆呆地望着,猩红的眼眸中,疯狂与清醒剧烈地交织,挣扎着。
一些破碎的画面,不受控制地闪过她的脑海中——
柔软的婴儿躯体,哼唱的摇篮曲,冰冷的针剂,男人绝望痛苦的眼神,被拖拽分离的撕裂感,还有……
魔法之森……
她的孩子,被遗弃在了那片漆黑的森林中,再也见不到了。
不……不要……
一种源自血脉最深处的,母性的本能,压倒了此刻混乱的思维,还有药剂给她带来的麻木。
她看着女儿胸口那个狰狞的伤口。
那是致命伤,对于人类而言,绝无生还可能。
但……伊莎贝拉混乱的意识中,却顽固地冒出一个念头。
可以的,她能帮助她的。
一个源自她另一半被诅咒,被研究,被恐惧的血脉的潜意识——
【血族……没了心脏……依旧能不死不灭……只要能……吸血……】
这个念头,就像是黑暗中唯一的萤火,微弱却执着,照亮了她困顿迷茫的心灵。
她自己也是血族,虽然生命力远不如原生血族强大,但她的心头血……
那是她的生命精华所在,蕴含着最本源的力量,至少也能匹敌原生血族。
也许……也许……
伊莎贝拉的目光开始聚焦,一种偏执的决绝,取代了眼中的茫然和恐惧。
她不再看向那片激烈的战场。
她的全部世界,只剩下眼前的女儿。
她颤抖地伸出手,抚摸着奥莉薇娅冰冷的脸颊,动作轻柔,仿佛害怕惊扰了孩子的安睡。
然后,她猛地收回手,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
没有犹豫,没有丝毫的迟疑。
她用干枯的手指生出利爪,随后猛地刺向了自己心脏的位置。
“呃——!”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的闷哼,从她喉咙深处溢出。
她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脸色变得灰败如死,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
指尖传来肌肉和骨骼被强行破开的恐怖触感,剧烈的疼痛,几乎让她再次晕厥过去。
伊莎贝拉硬生生挺住了。
凭借着那一点为母则刚的,疯狂而执着的信念,她咬碎了牙关,手指继续向深处探去,摸索着,寻找着……
终于,她的指尖触碰到了那颗仍在微弱跳动,承载了她无数痛苦的心脏。
她闭上眼,猛地一挖。
【噗嗤——】
一小团散发着奇异光泽,浓稠到近乎固态,呈现出瑰丽暗红色的血液,被她从自己的心窍最深处,硬生生的挖取了出来。
血液离开心脏的瞬间,伊莎贝拉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衰败下去。
银发彻底失去了光泽,皮肤变得干瘪灰暗,此刻她的气息微弱得就像是风中残烛。
这团心头血,几乎凝聚了她作为半血族残存的全部生命精华,夺去了她,她自己也无法再继续活下去。
可她依旧送了出去。
伊莎贝拉捧着那团依旧带着体温,微微搏动着的暗红血液,就像是捧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这是她最后的母爱。
她艰难地挪动身体,凑到奥莉薇娅唇边。
“奥莉薇娅……”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声音气若游丝,几乎听不见。
“我的孩子,喝下它……活过来吧……”
她小心翼翼地将那团心头血,渡入了奥莉薇娅冰冷苍白的唇间。
暗红色的血液贴合得完美无缺,随后迅速渗入,消失。
伊莎贝拉完成了这一切,身体再也支撑不住,软软地倒在了奥莉薇娅身边。
在她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她的手臂,依旧固执地,保护性地,环抱着女儿。
眼睛无力地闭上,呼吸微弱到了极点。
【晚安,伊莎贝拉。】
而就在那团蕴含着半血族最后生命精华的心头血,融入奥莉薇娅体内的那一刻——
异变陡生。
奥莉薇娅胸口那个被利爪洞穿的,早已停止流血的可怕伤口,边缘的肌肉组织,终于开始微微蠕动。
一丝极其微弱,却确实存在的生机,就像是沉睡的火山般,在她冰冷身躯的最深处,重新被点燃。
一层淡淡的,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暗红色光晕,从她的心脏位置扩散开来,迅速流遍全身。
她苍白如纸的皮肤下,开始有极细微的血管重新流动。
一声极其微弱,轻不可闻的吸气声,从她的鼻腔中发出。
紧接着,是奥莉薇娅密密的银色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那是蝴蝶挣扎着破茧前,最初的信号。
她将重获新生,以今非昔比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