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莉薇娅的意识,是在一片无边无际,粘稠猩红的世界里面,重新聚拢的。
这里没有天空,没有大地。
只有缓慢流动,不断翻涌的暗红色液体,散发着浓郁的铁锈味和某种……生命最本源的气息。
她感觉,自己像是在一片令人窒息的血海中沉浮,无法挣脱。
【又……回来了?】
这个念头,模糊地闪过她的脑海,让她的意识稍微苏醒了些。
她记得这个地方,这个囚禁着她另一面的内心牢笼。
“你终于醒了?”
一个熟悉又令人厌恶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还有一种恶劣的愉悦感。
奥莉薇娅艰难地“抬头”,看向声音来源。
另一个“她”——
那个代表着诅咒,疯狂和血族本能的另一个她,正悠闲地坐在一片凝固的,如暗红宝石般的浪尖上,晃动着双腿,猩红的眼眸中,充满了幸灾乐祸。
“欢迎回来,我亲爱的另一半~”
她拖长了语调,笑容甜美,却显得阴狠。
“或者我该说……欢迎永驻?毕竟,你死了嘛,哈哈哈哈……”
刺耳的笑声,在这片血色空间里回荡,十分难听。
“你胡说什么?”
奥莉薇娅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许多闪回的记忆,开始搅动起她的脑髓,让她被迫回忆起进来之前的情况。
先前的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
克莉米尔诡异的笑容,穿透胸膛的冰冷利爪,撕裂般的剧痛……还有……
艾莉丝蒂绝望的嘶吼……和……侯爵那死寂麻木的眼神。
另一个“她”说得没错。
她……死了。
这个认知,如冰水浇头,浇遍了她的全身,给她带来一种绝望的虚无,和死寂的冰冷。
除了这点,内心的疑惑也渐渐升起,压倒了冰冷的恐惧。
“那……我为什么还会在这里?”
奥莉薇娅茫然地看向那个笑得花枝乱颤的另一个自己。
如果她死了,那意识不应该消散吗?怎么还会有机会和这个她聊天?
“问得好~”
另一个“她”停止了大笑,跳下那凝固的血浪,赤足踩在粘稠的血海上,一步步走向奥莉薇娅,脸上带着一种慈悲又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因为——”
她伸出手指,轻轻点在奥莉薇娅的心口位置,虽然她们都是同一个人。
“是我把你救了回来,暂时的。”
奥莉薇娅瞳孔微缩,有些没能理解这个她的想法。
另一个“她”继续说着,声音就像是诱惑夏娃犯错的毒蛇,甜美又腻人。
“外面那个血族……哦,就是我们的【母亲】大人,她倒是做了件正确的事。”
“她把她那点可怜巴巴的半血族心头血喂给了你这具破败的身体。那点力量,不足以让你复活,但足够让我……抓住这个机会,把你的意识强行锚定在这里,而不是彻底消散。”
她凑近奥莉薇娅,几乎是鼻尖对着鼻尖,猩红的眼眸深处,闪烁着冰冷而强大的光芒,直视着奥莉薇娅,像是要将她吞吃殆尽。
“但是,这维持不了多久。”
“那点心头血很快就会被消耗殆尽。到时候,你就会真的死掉,意识彻底崩溃,连这片空间都会消失。永远的。”
另一个“她”直起身,张开双臂,展示着她设想的伟大未来。
“所以,选择吧,奥莉薇娅。”
“接受我,或者去死。”
“接受我们的力量。接受这血脉中与生俱来的,真正的力量!”
她的声音变得高昂,充满了激情的蛊惑着奥莉薇娅。
“唯有如此,我们才能活下去!才能真正复苏!才能拥有撕碎那个黑色鸟人的力量!”
“抗拒我,你就是选择彻底的,永恒的消亡!”
“成为真正的血族吧,奥莉薇娅!这不是诅咒,这是你的命运!是我们唯一的选择!”
这些残酷的真相,一下下砸在奥莉薇娅摇摇欲坠的意识上,让她又有了想逃跑的冲动。
死亡……还是拥抱黑暗?
是彻底的终结……?
还是化身为自己曾经最恐惧的怪物?
母亲的牺牲……艾莉丝蒂的悲鸣……父亲那死寂的眼神……克莉米尔残忍的笑容……
外界的一切,与眼前的另一个自己,交织在一起。
毫无疑问,另一个自己给她的选择,是她最后的机会。
她还有未完成的事情。
她还没有知道所有的真相。
她还没有……报仇。
如果就此消失,母亲的心头血,就白费了,而艾莉丝蒂和父亲……可能也会死。
活下去……无论如何,要活下去!
一股极其强烈的,对生的渴望,压倒了所有的恐惧和抗拒。
奥莉薇娅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看向那个代表着黑暗未来的自己。
她的眼神依旧痛苦,依旧挣扎,但眼眸深处,却燃起了一簇决绝的火焰。
她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嘶哑,晦涩地在这片血色空间中响起。
“……好。”
“我把身体……交给你。”
“活下去。”
————————————
艾莉丝蒂与埃伦斯侯爵的联手攻击,再次被克莉米尔周身爆发的浓稠暗影能量,两人气息紊乱,几乎力竭。
就在他们被强行震退之时——
异变,毫无征兆地从战场边缘爆发。
一股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纯粹而恐怖的威压,赫然降临!就像是沉眠的太古凶兽,于此苏醒!
强大的气息,骤然席卷了整个实验室。
空气开始变得粘稠而沉重,充斥着令人牙齿发酸的血腥味。
血液逆流的冰冷气息,和浓郁到极致的魔力,开始流淌于此间。
所有仍在运转的魔法仪器,开始发出刺耳的过载悲鸣,随即噼啪作响,冒出黑烟,彻底瘫痪。
墙壁和地面上的冰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化为了诡异的暗红色,像是被鲜血浸染所凝固。
艾莉丝蒂和侯爵同时惊骇地转头望去——
只见那座破损的魔族雕像下,原本已经失去所有生命迹象的奥莉薇娅,竟然缓缓地,直挺挺地悬浮了起来。
她胸口的那个恐怖破洞依旧存在,但此刻,身体却不再空荡,那里面开始翻滚着,沸腾着熔岩般的暗红血液。
无数细密的,由纯粹血液构成的诡异符文,从她的伤口中蔓延而出,随后就像是活物般开始爬满她苍白的皮肤,在她周身形成一幅古老而邪异的图腾。
她银色的长发,开始无风狂舞,发梢逐渐浸染上了一种妖异的暗红……血族的特征越发显著。
随即,她缓缓抬起头,睁开了双眼。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那是一双,彻底的,令人胆寒的——
血色深渊。
没有眼白,没有瞳孔,只有最纯粹,最深邃,最冰冷的血色光芒,从中迸射而出,里面透出恶魔般的饥饿,暴戾,还有那毁灭一切的疯狂。
高阶血族的真实威压,毫无保留地释放!
血月降临,众生皆伏。
“奥莉……薇娅?”
艾莉丝蒂失声喃喃,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复活?
不,这感觉完全不同。
这更像是……
某种更可怕的东西,苏醒了。
那是。
神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