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舒压力很大。
重新穿上白大褂，回到手术室，她感觉自己像是上紧了发条。
高强度的工作让她没有喘息的时间。
加班到深夜是常态，偶尔碰上急诊手术，更是连轴转。
身体越来越疲惫。
心里的担忧又未能放下。
这一切让她心力憔悴。
她忍不住想自己的女儿。
小琴通过微信给她发孩子的照片和小视频，汇报当天情况。
照片视频里的锦书，很安静，要么睡觉，要么发呆，要么低头玩玩具。
她很内秀，不像别的孩子活泼好动。
小琴的汇报千篇一律：挺好的云姐姐，很听话，按时吃饭睡觉，自己安安静静玩了一下午积木，没哭也没闹。
小琴经常夸她：真的太好带了，比那些五六岁的孩子都好带。
但这些夸奖，恰恰是云舒最不愿意听到的，她宁愿自家孩子能闹腾一点调皮一点。
她偶尔轮休在家，亲自陪伴女儿，那种压抑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锦书对她的呼唤、逗弄、甚至拥抱，反应都极其平淡。
锦书对自己的母亲甚至都缺乏依恋和热情，这太诡异了。
语言方面更是毫无进展，快一岁了，连“baba”“mama”这种最基础的无意识音节都不曾发出。
这天，云舒下班。
她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特地去儿科门诊，找到了相熟的刘主任。
“刘主任，不好意思下班了还来打扰您，”
云舒有些歉意，但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焦虑，“想……想请教您一个事，是关于我女儿的。”
刘主任示意她坐下说。
云舒尝试用客观的语言描述女儿的情况： “她现在快一岁了，语言发育明显滞后，几乎没有有意义的音节模仿或主动发声。但是她的非语言认知和精细动作发育又似乎不错，比如对大人的指令有反应，眼神能追视，小手摆弄玩具也挺灵活……”
她强调：“主要问题是，互动性很差，情感反应也比较平淡，眼神交流很少，也不太会对人笑，对我们逗她反应也不积极，我担心……”
刘主任仔细听着，时不时点点头，然后皱起了眉头。
“嗯，快一岁了，这种情况，”
他沉吟道，“结合你说的认知和互动表现，像是ASD。但你提到认知不错，这就和很多单纯的发育迟缓不一样了。”
“听力筛查做过没问题吧？出生时评分呢？”
“都没问题，出生很顺利，评分也很好。”
刘主任手指轻敲桌面：“那就排除器质性问题，这个年纪的孩子，表现差异很大，但完全没有语言萌芽，互动又这么少，不排除典型性自闭症的可能。”
他看着云舒焦虑的脸，放缓了语气：“不过，现在下定论还太早，很多因素都可能影响早期发育，可能是单纯的语言发育迟缓，也可能和气质类型有关，当然，也不排除一些你担心的发育行为方面的问题。”
“我的建议是，”
刘主任笑着说道，“你先别太自己吓自己，回去再仔细观察一段时间，多和孩子互动，给她创造丰富的语言环境，看看情况有没有变化。等孩子再大一点，比如一岁多了，如果还是这样，你再带她来院里，我们安排一个全面的发育评估，到时候就能看得更清楚一些。”
云舒点了点头：“好。”
她的心里依旧沉甸甸。
刘主任的建议很中肯，很理智。
但，为人母，总是忍不住操心。
她怀着复杂的心情回到家。
“小琴，锦书今天怎么样？”
她例行询问。
“挺好的云姐姐，很听话。”
小琴将客厅散落的玩具归拢到收纳箱， “下午玩积木呢，没哭也没闹。”
云舒换了衣服，洗了手。
她走进客厅。
她看到女儿盘腿坐在地垫上，面前是乐高得宝积木。
她发现，锦书不会像其他孩子那样随意堆叠或啃咬，而是专注地拼接。
那副认真思考的模样，完全不像一个快一岁的小宝贝。
云舒不说话，就在旁边安静地看。
她看到女儿拼错后，没有像别的孩子那样失去耐心开始哭闹，而是耐心地再次尝试。
这一次，“咔哒”一声轻响，两块积木完美契合，拼在了一起。
云舒有些惊讶。
乐高一般三岁左右的小孩子才玩的明白吧？
她才一岁，能自己琢磨着拼上？
云舒知道，很多乐高积木上手难度不低的，需要一定空间想象力和逻辑思维能力。
她笑了。
她稍稍放松。
不管小书是不是自闭症。
最起码。
她的智力发展肯定没有问题，甚至……远超常人！
可是……
她的眉头微蹙。
智力超常，语言滞后，情感淡漠，回避社交，不会共情……
阿斯伯格？
她压下心头疑虑，脸上微笑。
她在女儿身边坐下，指着她刚刚拼好的作品：“哇，宝贝好厉害，这个是你自己拼好的吗？真棒！”
她轻轻地说：“宝贝告诉妈妈，这个是什么呀？”
她试图引导女儿与自己交流。
然而，林锦书在拼好那个零件后，就随手把它丢在一边。
听到云舒的夸奖，她头都没抬。
她懒得回应云舒。
云舒的心，凉了。
女儿给她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浇熄了她刚刚因女儿天赋而升起的那一点欣喜。
她叹息。
别人家的女孩是小棉袄，为什么她家这个是冰块。
她心里好失望。
但，她也有些习惯了。
毕竟是亲生的。
她没有再强求互动。
她拿起一本绘本，翻开。
她想通过讲故事，来跟女儿培养一点点感情。
她看着女儿的眼睛。
她轻声开始讲。
“在四面环海、风景如画的阿伦黛尔王国，生活着两位可爱美丽的小公主，艾莎和安娜……”
她一边讲，一边观察女儿。
锦书有在听，但眼神依旧很淡漠。
她的小脑袋瓜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
晚上。
锦书被哄睡着，林书航也加班回来了。
云舒简单和他说了今天咨询刘主任的情况。
林书航听完皱起眉，但还是安慰妻子：“别太担心，也许就是锦书比较特别呢，我们多陪陪她。”
林书航去洗漱，云舒独自一人来到书房。
她坐在电脑前，打开邮箱。
她想咨询一位长辈。
那是她尊敬的一位教授，也是她挚友的父亲。
她深吸一口气，开始敲打键盘。
她简要将女儿的情况概括，希望得到一些建议。
写完，检查一遍，按下发送键。
云舒靠在椅背上，看着屏幕。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呼出。
她感觉好迷茫。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