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夜，下着小雪。
一栋小别墅客厅里，亮着温暖的灯。
客厅中央立着一棵圣诞树，树上挂满彩灯。
天花板上悬挂着一些麋鹿玩偶，角落里有一个戴着红帽子的小雪人。
雪人身后的地毯，一个金发小女孩趴在茶几边，用一支彩笔，紧急修改着自己写给圣诞老人的新年愿望。
她有一头漂亮的金发，眼睛像天空一样湛蓝，五官精致，像个洋娃娃。
但，她的脸是一种病态的苍白，身形也过于消瘦。
她的身旁，一个男人看着她，眼神忧伤。
“爸爸，” 小女孩放下笔，抬起头，用那双碧蓝的眼睛看着父亲，“上帝是故意让我这样的吗？还是说这只是意外？”
男人沉默，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蹲下身，将女儿抱在怀里，说着对不起。
“没关系的，爸爸。”
小女孩用手拍了拍父亲的后背，嘴角微微弯起，“别道歉，我很幸运，别人的爸爸不会陪他们一起做圣诞贺卡，也不会陪他们看一整晚的动画片。”
男人的眼睛红了，他抱着女儿，胸腔隐隐作痛，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一阵清脆的敲门声。
他深吸一口气，去开门。
“莉莉！”
门外男孩看到客厅里的金发小女孩，兴奋地喊了一声，笑着向她奔去。
莉莉站起来张开双臂。
两个小孩紧紧抱在了一起。
他们交换圣诞贺卡。
他们分享零食和玩具，坐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聊天玩耍。
莉莉特别喜欢查理那一头黑发，她拿着自己的小梳子和发卡，给查理扎各种好玩的发型。
查理任由她折腾，手搭在茶几上，撑着小脑袋，看着窗外的飘雪。
“莉莉……我要向你告别了。”
“啊？” 莉莉脸上的笑容僵住，惊讶地看着他，“你要去哪里？”
“我要回国了。”
客厅里一阵沉默。
莉莉蓝色眼睛里，那份快乐的光芒渐渐黯淡。
她说：“嘿，查理。”
“嗯？”
“你会怎么跟你，生命中无法想象会失去的人，说再见呢？”
莉莉的声音带着忧伤。
查理愣住：“我……不知道，你会怎么说呢，莉莉？”
“我不会说再见。” 莉莉摇了摇头，轻声说，“我什么也不会说。我只是……离开。”
查理问：“那样……不会觉得伤心吗？”
“当然会。” 莉莉的眼神像一片平静的湖，“但是你知道吗，查理，不是所有事情都有一个完美的结局，但……每一个相遇，都有它的意义。”
查理静静地听着。
莉莉看着查理那双茶色的眼睛，觉得那真是一种很温柔的颜色。
她突然笑了，那笑容纯净得像窗外的雪花。
“I wish you happiness, Charlie. (我希望你开心，查理。)”莉莉轻声说。
她将脖子上戴着的一条银色的项链解了下来。
那是一条很细的银链子，中间拴着一个小巧精致的十字架。
她小心翼翼地把项链给查理系上。
“送给你，” 她看着查理脖子上的十字架，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看。”
查理低头看着胸前那个冰凉的小十字架。
“怎么，高兴傻了吗？”
莉莉看他呆呆的样子，巧笑倩兮。
查理说：“我……我会回来的，明年你生日的时候，我一定回来！我保证！”
莉莉手背在身后，笑眯眯地看着他：“好，我等你。”
另一边，莉莉的父亲终于还是没能忍住，眼泪无声滑落。
他用手捂住脸，声音哽咽：“赵，为什么……我从未做过什么恶事，为何上帝要这样惩罚我，惩罚我的莉莉……”
赵宪华看着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落泪，无话可说。
他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命运这个东西，不讲道理。
夜深了，他们该回家了。
门口，两个孩子依依不舍，但最终还是分开了。
赵宪华拉着查理转身的瞬间，莉莉忍不住上前，跑过去抓住他的手，眼睛红红的。
“查理，不要忘记我。”
她的眼泪在打转，但她还在微笑。
“不会的，我保证。”
查理看着雪花慢慢落到地上，轻轻松开莉莉的手。
他挥了挥手，跟着爸爸走了。
莉莉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直到大门关上。
她的眼泪无声落下。
她突然想起在幼儿园的最后一节课，老师问大家将来想做什么。
查理当时对老师说，他想当医生。
一个开珍珠蚌都会吓得发抖，一边用刀翘一边念叨着对不起的男孩子，一个听到鬼故事晚上就害怕得睡不着觉的男孩子，一个从小爱哭，质问妈妈自己是不是从医院门口捡来的男孩子……
他竟然对老师说，他想当医生。
……
赵宪华牵着儿子走在路上，外面下着小雪，冰凉的雪花落在他们身上。
“黑色代表死亡吗？”查理问。
“为什么？”
“葬礼上大家都穿黑色。”
“黑色表示庄重，表示对死去的人的敬意。你知道死去的人去哪儿了？”
“我知道，去天堂了。”
“你怎么知道？”
“《天蓝色的彼岸》里说的。”
“爸爸，莉莉会死吗？”
赵宪华的心一沉。
他没有直接回答：“如果你爱她，她也爱你，当你想她的时候她就在你心里。总有一天爸爸也会死，你要记住我没走远，就在你身边。”
查理一下子扑过来抱住他，在他怀里呜咽。
赵宪华叹了一口气。
他的孩子很可怜，小小年纪就接触那么多死亡。
第一次去送一位家族长辈，还不到三岁的他在殡仪馆乱跑，他紧追不放，生怕他哈哈大笑跑进肃穆的大厅。
一年前，孩子的曾祖父见了孩子最后一面，他盯着心脏监护仪上微弱的信号，四岁的他并不懂这一刻即是永别。
不久，他的外曾祖母在他们赶到医院二十多分钟后便去世了，追悼会上孩子一直很安静。
他不认为能给查理解释清楚死亡是什么，他自己都不知道。
他只能紧紧抱着儿子，任由他的眼泪浸湿自己的肩头。
他所能做的是当死亡靠近的时候，和他一起去经历，去感受。
他无法告诉他死亡的确切定义，但可以帮他理解生的意义。
雪，越下越大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