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目光捕捉到了孩子的身影，满腔的怒火一滞，他趁着那几个萨维奇人不备，用唇语向塞尔夫传递着讯息。
可此刻的塞尔夫早已被巨大的惊骇与悲痛淹没，就算他注意到了父亲的动作，也无心去解读。
既便是多年以后，塞尔夫也仍未知道那天父亲所言为何，不过他猜，大概是叫他快逃吧。
就在这分神的刹那，一个身形魁梧的萨维奇人欺身上前，利刃破空斩下，塞尔夫的父亲仓促格挡，可这一瞬的破绽已然致命。
其余的萨维奇人见状，立刻冲上前，怒吼、嘶喊、兵刃交击的声响逐渐衰弱，最终归于死寂。
塞尔夫呆立在原地，怔怔地望着倒在血泊中的父母，浑然不觉阴影中，危险正悄然逼近……
刀锋已至，塞尔夫这才惊醒，下意识想要后退，却发现退路已被堵死，绝望地闭上双眼。
预想中的剧痛却迟迟未至，取而代之的是一声金属交击声，和一道春风般温润的嗓音。
“孩子，你没事吧。”
他战战兢兢地睁开眼，萨维奇人的刀刃就停在他鼻尖前不到一寸之处，被一柄镶嵌银纹的乌木手杖稳稳架住。
顺着声音望去，一位身着黑色正装的年轻绅士正微微俯身，半高的丝绸礼帽下，墨色发丝间露出一双含着笑意的眼睛，领结的丝缎在风中飘动着。
他温和的神情仿佛能抚平一切恐惧，可塞尔夫没敢靠近。
就在他们说话间，方才围攻他的几个同族人已经倒在了血泊中，每个人的心口都多了个汩汩冒血的窟窿。
在孩童纯真的眼中，这位绅士虽然救了他，却与那些残暴的同族并无二致。
当塞尔夫迟迟不作回应时，凯恩德·詹特里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手杖轻巧一挑，最后一名袭击者的刀刃便应声而落。
没有多余的言语，凯恩德示意两名身着轻甲的侍从将塞尔夫带离这里。
在被护送的路上，塞尔夫忍不住回头望向村庄...
跃动的火光中，数十名轻甲战士有条不紊地剿灭着袭击者。
“就像猎人们在围捕野兽...”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塞尔夫就慌忙摇头，迟钝如他也明白，这些人是来救他们的。
可当他被带到临时搭建的避难帐篷时，里面只蜷缩着他的两个玩伴。
“其...其他人呢？”塞尔夫的声音颤抖着。
两个男孩沉默以对。塞尔夫不再追问，默默躺到分配给自己的草席上。
薄薄的帐篷布仿佛将世界一分为二，外面，火光冲天，喧嚣不断，里面是死寂得能听见心跳的黑暗牢笼。
那夜，塞尔夫深陷噩梦，在扭曲的梦境中，他竟成了侵略者的一员，手中长剑沾满同族的鲜血。
当晨曦微露时，他如同像失魂般走出帐篷。
太阳还是昨日的太阳，却没有往日那般温暖。
凯恩德拄着手杖静立帐外，见少年出来，只是沉默地靠近。
两人就这样站着，直到村庄的方向只剩缕缕青烟飘向天际。
漫长的寂静后，塞尔夫干裂的嘴唇颤动，声音干涩得不像个孩子：“先生，他们为什么...非要杀我们？”
“没有为什么，孩子。”凯恩德无奈地笑了笑，“飞鸟啄食浆果，饿狼撕咬羔羊，活着就意味着要掠夺其他生命的资源，只不过这次，他们把目标换成了同类而已......如果非要找个理由...”
塞尔夫转过头，眼神中闪过一丝微光。
“理由啊...”凯恩德意味深长地注视着他，“因为他们侍奉了堕落的神明，所以自己也堕入了黑暗。”
神明这个概念对塞尔夫来说太过虚无缥缈，此刻孑然一身的男孩只能向眼前这个陌生人寻求指引：“先生...我该怎么做”
凯恩德微微俯身，“你想复仇吗？”
“复...仇？”这个词让塞尔夫浑身一颤。
“没错。”凯恩德的声音突然变得锐利，"向那些残害你父母的萨维奇人讨回血债。"
“不！”塞尔夫惊恐地后退两步，棕色眼眸中盈满泪水，“我做不到...他们毕竟是我的同...”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凯恩德提高音量，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住男孩，他的手杖重重一顿：“当他们挥刀砍向你父母时，可曾想过同族之情？记住，孩子，那些信奉堕神的怪物...能不能被称之为人，都不一定”
最后一句话像淬毒的箭矢，深深扎进塞尔夫稚嫩的心灵...
远处，村子的余烬中飘起最后一缕青烟，在朝阳中缓缓消散。
少年攥紧拳头，跟着凯恩德踏上了那辆马车。
这本该让一个萨维奇男孩惊叹不已的新奇事物，此刻却丝毫引不起他的兴趣。
仇恨的火焰在他眼底燃烧，足以焚尽所有稚嫩与彷徨...同时，也能蒙闭很多东西...
凯恩德靠在真皮座椅上，端详着对面的少年，“从今往后，你就叫...弗特雷·奈特...”
透过雕花车窗，塞尔夫，不，现在是弗特雷了，最后望了一眼故乡的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