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蓝的光落在地面，斑驳不定地浮动着。
透过横桓的水箱，可以看见小丑鱼在水草间缓慢地划动游鳍，片刻后，倏然消失，只流下淡淡的水痕，和不断上升的气泡。
许羡坐在长凳的右侧。
左侧，是枕白簌离开时一同带来的纸伞——仍由棒球袋装着。
她似乎很享受现代的娱乐项目。
不仅在工作人员那里领了一个冰淇淋，还带着许羡拍了几组大头贴。
此时，她正站在水箱之下，指尖笑意盈盈地拂过玻璃，像在与里面的小丑鱼互动一般。
周围没有人声，廖然寂静。
“你觉得‘妖’是什么样的生物？”
许羡看向枕白簌。
她的侧脸，被水波的幽蓝映得柔和。
“大概‘魑魅魍魉’的感觉？”
许羡不知怎么形容，又添上一句。
“不合常理，又实际存在的东西。”
枕白簌颔首，耐人寻味地长嗯一声。
“算你合格分吧~”
“那你知道，魑魅魍魉算几种妖怪吗？”
许羡十指交叉，耷拉在膝骨之间。
“三种，魑、魅、魍魉。”
“哎呀，没我想象得那么差。”
枕白簌夸张地捂嘴笑了笑。
“是的，魑，山中精怪；魅，貌合人形；魍魉，瘟与疫病者。”
“这些确实存在，不过已经是很久之前的说法了。”
她的手指顺着水箱滑动，娓娓道来。
“妖，并非不可窥测之物，它们顺应本真，随牝道之变而变，在如今的社会，传统妖族可谓消失殆尽。并非不存在……只是换了另一种形态。”
“听说过‘缸中之脑’吗？”
许羡皱眉，随后既答:
“美国哲学家希拉里·普特南提出的概念，将完整人脑置于培养皿中，通过电极模仿感官信号，让大脑认为活在真实的世界中。”
“Bing go！现在的妖族，大部分因无法感应天地灵气而舍弃肉体，通过刱造的领域修炼。”
“类似于‘芥子纳须弥’的道理，将体内的小周天循环作为主世界，建立桥梁，感应道源。”
如同缸中之脑，模拟出另一个空间。
过于深奥了。
许羡握紧十指，试图理解这些堪称神秘的知识。
而枕白簌只是一笑，走过来，弹了弹她脑袋。
“别多想，有些东西要亲身经历才能透彻。”
枕白簌今日换了一种风格的穿搭。
杏色连衣裙，露肩，下方的软纱垂在髌骨的位置，法式袖口，褶边带着两个纽扣。
走动时，束腰很好地展现了完美的曲线。
许羡觉得，现在的她带着一种纯情而端庄的气质。
随着幽暗的光影，枕白簌鞋底轻旋，动作带着几分俏皮，走到右侧的水箱。
“白白老师的课堂可没有那么死板。”
“接下来，我们开启下一个话题——进食。”
许羡点点头，忽而意识到了盲区。
“按照前面的说法，妖待在缸中之脑，要怎么在真实的世界里猎食呢？”
枕白簌勾唇一笑，身体一转，背后露出游动的迷你鱼群，那些绚烂的尾鳍，像流淌的极光。
它们是深海黯淡中挣扎而出的色彩。
个体组成大群，在随地可见的危险中前行。
纵使偶尔有个体从族群中掉落，成为海的养料。
“你知道海星是怎么进食的吗？”
水箱中，一只色彩斑斓的海燕海星，身体紧贴玻璃，用触腕下细密的管足缓缓爬升。
它的腹部，裹着一条游鳞的残骸。
——那是拟海洋生物系统的馈赠。
待固定到足够的高度，隔绝了其他的威胁，海星便从腹中口器吐出泛着淡蓝色的胃囊。
外囊层层叠叠，浮动着，像优美的花边，将残骸含入温柔的静谧之中……
许羡一时觉得有些反胃。
而枕白簌只是耸肩，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
“欢迎来到真实的世界。”
她的眸中并没有多少悲喜，背后庞然矗立的水箱用散射的光线为她镀上层冷意。
外表温柔，却诡谲的、美艳的…
扮演着人类的生物…
“当然，和海星还是不太一样的。妖，类似于以核为中心，将胃部翻至体外，引诱猎物进入缸中之脑。”
“它们的消化是有时间的。”
“当你超过安全时间的阈值。”
“你就会，嘭——”
枕白簌用手指做了一个蒸汽发散的动作。
“彻底变成它们的养分。”
许羡缓缓神，压下心中的澎湃。
“那我要做的，是破坏它们的核？”
“恭喜——你又答对了！”
枕白簌再次踏步，裙裾蹁跹，径直来到许羡面前，俯身直视她的眼睛。
“我们今晚的任务，就是消灭一个核。”
“……”
许羡沉默片刻。
“进入缸中之脑，需要准备什么吗？”
枕白簌用红润的指尖抵住她的唇。
轻笑着摇头。
“回到最初的问题，妖的分类。”
“并不是所有妖都能熟练地刱造出小天地，有些缸中是一方建筑、永远出不去的墙，而有些缸中，包含着一个时代的缩影。”
“当然，能生成那种核的妖，你努力个二百年也许可以解决吧。今晚只是试水，最简单级别的缸中世界，有我在，根本不需要特意准备。”
安静听完解释，许羡声音支吾着，不解地问道:
“那我们接下来要干什么？”
“约会啊！”
枕白簌揉搓着她的唇瓣。
随后，斜下脑袋。
“我打扮得这么好看，你都不动心吗？”
“你该不会是那方面…有点问题？”
话题又歪到了风马牛不相及的地方。
许羡有时真惊叹于她脑回路的新奇。
怎么能如此正大光明地讨论这种话题的啊喂！
风序良俗呢！道德标杆呢！
管一管啊！
“……”
“不要每次都破坏我正将严肃起来的情绪，好不好？我只是个心脏羸弱的普通人。”
枕白簌撇嘴。
“你老这样苦瓜脸，生活只会越发凝重的。”
“不若往好处想~至少证明——”
“所有妖族都对你的身子垂涎欲滴啊~”
都说了我是个心脏羸弱的普通人。
许羡感觉眉角抽了抽。
“那还真是谢谢你全妖族了。”
“有什么不好，你这样子大概还是雏儿吧~？连约会也没有过的那种？”
枕白簌突然起身，用暧昧的眼光打量身前的女孩。
长发散乱，刘海经常耷在眉骨下遮挡视线，看起来带着颓丧。
一身普通的衣衫，外套还有些起球，放在人群中都是难以注意到的类型。
底子却是很好。
气色不佳，但五官耐看，精致的颏线，不瘦不肥，恰到好处，唯软颊处露出一点白嫩。
可爱。
让人想要抱住狠狠嘬一口的可爱。
枕白簌不禁舔了舔樱唇。
而许羡只是别过视线，对她的问题一言不发。
奇怪的态度，让枕白簌脑里闪过一根火花。
“怎么，难不成你还和别人约过？”
许羡眸底黯沉，点了点头又摇头。
“高二时和表妹一起来过水族馆。”
“只是，我不认为那算约会。”
许羡感觉身前有一道视线，如凝实质。
脊背后猛然升腾起一阵凉意。
“哦~~表~妹~啊~？”
枕白簌和蔼地笑着。
“那你们玩了那些设施呢~？”
“没玩，一起看完小丑鱼就走了。”
许羡咽下唾沫，如实回答。
“这样啊~”
枕白簌依旧笑得明艳动人。
“那我们今天先把水族馆全逛一遍吧~”
“别.想.着.中.途.结.束.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