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羡无言地别过视线。
朵朵脸颊腾地一片绯云。
“好,好尴尬。”
她捂住脸,小皮鞋在原地一阵踢踏。
尴尬就不要说嘛。
许羡捂住脸,叹了一口气。
“谢谢你,尊贵的东道主。”
朵朵扭捏地转过身。
耳尖都透出薄红。
若以漫画的形式来表达,这孩子应该已经开始双眼转圈,手足无措地说出一大堆心理活动。
“总,总之…先进来吧!”
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是一间仿欧式建筑,圆拱式窗口,宽阔的流动性空间,外部线条较为尖峭。考虑到建造时间久远,之前必然是极为辉煌。
走廊区域,光线比较暗淡。
“需不需要来一杯红茶。”
进入客厅,朵朵将外套和提包放在沙发,绾起了一头长发。
“可以。”
许羡余光看向手机。
下午4:35分。
她心底默念一遍,随后,放眼环视四周。
厚重的窗帘掩了一半,木棂后是户外支架和野蛮生长的紫藤。前方,砌着隔层的壁炉上摆着几本老书和相册,表面皆落满灰尘。
只有地面与几案下方较为干净。
看来确实是不常住,又懒得打扫的类型。
朵朵端着红茶过来,崭新的瓷壶和杯套看起来十分高级,放置之后,她坐到许羡对侧。
许羡没有着急喝茶。
而是淡淡地看她优雅啜饮。
“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你做灵异视频这么久,只有这一次遇到不对劲?”
朵朵呛了两声,放下茶水。
“算是吧。”
她视线有些飘乎。
“我们最好坦诚相见。”
许羡从怀中卸下棒球棍袋,置之一侧。
看到那圆柱状的尼龙布,朵朵有些惊讶。
想必在好奇里面是什么东西。
“这并不是儿戏。”
“而是真会危及生命。”
说这几句话时,许羡的态度前所未有的严肃——能让一个毫无动力之人认真起来的,要么是财,要么是色,除此之外,就只有身家性命了。
朵朵一手举着杯托,一手攥着杯具。
仰着头,露出思考的表情。
身后的紫藤迎风摇曳,露出斑驳绿影。
“嗯…我承认隐瞒了一些信息,但这并非有心为之,单纯与个人隐私相关。”
“如果是你,也不会把自己的事情全部告诉给刚认识几个小时的人吧。”
许羡视线瞥向棒球棍袋,没有反驳。
朵朵又呷了一口茶水。
“但也不是什么大事,概述一下就是: 我小时候遇到了一只好妖怪,为了证明它的存在,开始拍摄灵异视频。很不可思议,对吗?”
若以前,许羡也许会回答是的。
但她现在只是想到某条失踪的蛇,摇摇头,“每个人视角不同,不认同未必代表不可行。”
朵朵在瓷杯后眨眨眼,
她忽然有点喜欢这个人了……
时间转瞬即逝。
许羡打开手机,时间来到5:21,由朵朵指引,她带着棒球棍袋,来到拍摄视频的那个房间。
这是第二楼层走廊的尽头。
木门意外有些霉湿气息。
小女孩还要清洗茶具,让许羡先自行查看。
推门而入,先是点开了白炽灯,咔哒一声响后,里面的一切都笼在朦胧光线之中。
这个房间空间逼仄,又位于偏僻位置,之前大概被用作帮佣的居所。
一张床,一座书桌,还有一个衣柜,几乎组成了这里的全部。
那台红色座机,就在书桌之上。
许羡向内踏进一步,后脑杓猛得一激灵,仿若唐突进入狩猎领域的羚羊,求生本能在脑中作响。
她没有关门,踌躇片刻后,继续小心翼翼地向前迈进。
按常理而言,伊莎贝拉第二日就会杀掉破坏规则的人,而朵朵拍摄视频之后,时过多日也没有遇害,说明,它的杀戮条件包含特定时间、特定的人群。
座机,是联系伊莎贝拉的必要物品,若是破坏座机,大概能切断它与这个房间的感应。
——这就是许羡的初步猜想。
她缓慢前进,纸伞在尼龙布下隐隐作烫。
每向座机近一步,气温便骤降几度。
这种溢满压迫的惊悚感。
就像面对什么骇人猛兽,在靠近它的同时,还要小心不要将其惊醒。
冷汗渗出掌心。
从神经层面传递的紧张信息,单凭个人的意志完全无法抑制。
不知是怎样克制情绪抵达床前,许羡舒了一口气,距离座机仅剩一个床垫的距离。
那个塑料盆被塞放在床下,绕过被褥,似乎还有粼粼水光。
竟然没有收拾干净吗?
许羡想到积下层灰的壁炉,又觉得有几分合理。
带一点邋遢的温柔大小姐,有些反差,但更多只到叫一句懒的程度。
她顺着床尾移动,又靠近些。
外界的阴风将木门吹得吱呀作响,似被谁用力一摔,身后传来咚的一声。
现在,屋内只剩下白炽灯这唯一的光源。
昏暗的发散角,使人视线更加不敢左右巡视,许羡下意识看向那个水盆,它映出床单的折痕,像扭曲的一条线,将藏在床底的黑暗与明亮的一面分隔。
事已至此,许羡快步来到座机前,鞋子旁边就是波光晃动的水盆。
手中纸伞的热度已经烫得吓人。
她打开棒球棍袋,拔出了那把伞柄剑,剑刃银色流泻,直指座机电线之处。
而此时,一道铃声从话筒中猛然响起,像喧嚣的风声倏然吹过房间。
许羡当机立断,斩断裹着胶质外壳的电线,但……铃声并没有停下!
她退后,眼光掠过水盆。
那道折痕平静下来,倒影的弧度却同女人的腿一般,就像有什么东西,一开始就坐在床上,而且,持续地凝视着她。
长发由黑转白,许羡支开伞,护住身后,而剑身挡在身前,即使变成男性的身体,胸膛内依旧心如擂鼓。
危险的气息像跗骨之蛆,蚕食着仅存的理性,直觉告诉他,若现在不顾一切冲向门口,一定会在中途被迎腰斩断。
呼吸如此沉重。
铃声还未停止。
许羡一步步向木门退去。
那盆里的倒影随无风而起的波澜,逐渐化作无法观察的暗色。
它还在床上吗,还是其他地方?
咳咳……
喑哑的咳嗽声从座机里传来。
完全颠覆推测的情况,再度让许羡意识到: 妖,是诡谲的,非同寻常之物。
“您好。”
“您好您好您好您好……”
女性成熟低沉的声音,无情地重复。
许羡不敢回答,和门如此相近的距离,却让他感觉如隔天堑。
狭窄房间内,女性的声音不断回响,几乎充斥每个角落。
白炽灯闪烁了两下,径直自灭。
一片黑暗中,许羡咬牙向后摩挲而去,离开伞面的庇护,让他每一伸手,都觉得如履薄冰。
但终于,他碰到了门把。
不知为何,木门沉重得吓人,不知从何而来的压力让许羡青筋暴起。
几近拉扯,门栓终于发出松动的响声。
这一刻,外界的光也侧入屋中。
许羡此刻才看见,顺门淌下的黑色黏质,还有天花板上贴着墙壁的线条,诡异弯折的女性胴体。
黑色从她的眼眶内流出,像鱿鱼的吸盘一样,自顶部攀附而下,在门扉间蜿蜒。
许羡的手与她仅咫尺之遥,无数猩红色的眼睛在其中明灭,皆直刷刷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