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水冒出阵阵白雾,随落水塞的拔出,散射着朦胧光线的液体汩汩倾入管道。
朵朵开始用干净的餐巾擦拭茶杯。
通向客厅的走廊溢满目不可视的黑暗,与外隔绝的玻璃门渗下水液,扭曲的纹路,像怪兽张牙舞爪的抓痕。
一阵突如其来的寒颤让手中杯具脱落,啪得一声,碎成锋利的瓷片。
朵朵环抱臂骨,忍不住垂首喘息。
玻璃门外传来砰的撞击声。
她回头看去,只有深邃的阴翳……
快,快跑。
一道轻柔的声音在耳畔呢喃。
她咬紧牙床,立刻冲向走廊,向庄园大门拼命逃去……
判断失误了。
重大失误。
二楼传出爆裂声,片刻后,一道人影摔落在紫藤木架上,重重砸向地面。
许羡口腔全是腥味儿,一边在木屑之间挣扎,一边啐了嘴血唾沫。
进那道门前,她调查了伊莎贝拉的故事,也翻阅过曾有灵异遭遇的经验贴。
虽然真真假假,泥沙俱下,但可以得出一条较为可信的规律——
伊莎贝拉,会在第二夜凌晨两点前来有座机的房间“拜访”受害者。
许羡以为这是限制伊莎贝拉的条件,却忽略了另一件事: 也许伊莎贝拉从未离开,而是在屋内守株待兔……
刚才,黑色粘液几乎马上就要触碰到他,那凝重的压迫感,让许羡可以预见,只要一瞬间,他就会被拉入伊莎贝拉的胃部——缸中世界。
幸好他及时用纸伞格挡,被碰撞的两股能量弹飞,不然谁知又会有什么可怖的事情发生。
许羡踉跄起身,看到地面凹陷的坑洞时,不禁感慨了一番这幅躯体的耐用——肌肉力量更强,痛感更弱,皮更厚。
只要没受到特别严重的伤,转换性别时,伤害都能被纸伞修正。
这也是为什么打触手怪,分明吐血三升,许羡次日依旧能生龙活虎上学的原因……
只是,现在的危机,还远远没有结束。
二楼空缺处传来令人背后生寒的凝视感。
时间已近六点。
本就阴沉的天气让光线格外昏沉。
站在外面看向刚才打出来的缺口,只觉得里面又阴又冷,比黑夜还要压抑。
须臾之间,像触手一样的粘液涌出,像丝萝一般攀附在肝红色的墙面,似要将整栋建筑包裹。
许羡捂住渗血的肩膀,深深蹙眉。
朵朵还在里面。
他虽嘴硬,却无法接受一个人因自己盲目行动而死。
人命从不是选择题……
他需要在粘液将这里包围起来之前找到她,并在未知的情况下,时刻小心伊莎贝拉的袭击。
真的能打赢吗?
许羡脑海里瞬间浮现出那个女性胴体,光滑无痕,苍白似雪,顺着九十度的墙面折成一个L形。
粘稠的黑色,既像冠纱,又像泪水……仅仅是触碰,就能造成巨大的冲击……
深思无益。
许羡摇摇头,直接提伞破窗而入。
他必须在最短时间内找到朵朵。
厨房,在一楼西侧深处。
刚进入屋中,便能察觉空气异常寒冷,随着二楼粘液的侵入,一部分白炽灯沉沉欲灭。
快速跑过客厅,西侧的走廊已经全暗。
前方是一片黑峻的空间,仿佛下一秒,伊莎贝拉就会腾空出现,掐住他的脖颈,扒皮吃肉、敲骨吸髓。
他不敢给朵朵打电话确认情况。
一是害怕从里面听到“诡异”的声音。
二是担心伊莎贝拉借此确认两人的位置。
身后有一道风声,如长欃一闪,向他肩胛而来,许羡挥动伞中剑,腕部倒转,以苏秦背剑式抵挡住了攻击。
踵部狠狠一踩,他回身,𬬮芒瞬息斩向来者,清脆的硁声后,空气瞬间安静。
许羡突然有些吃惊于自己的反应速度。
是神经反射,还是其他什么?
他又摇头,看向地板。
那是只不断跳动、抽搐的手,由黑色液体组成,指尖细长而尖锐。
它刚才,似乎是从天花板发动的袭击。
许羡看向一片漆黑的上方。
那里发出细碎的摩擦声。
喉结微动,遍体生寒。
若猜想正确。
此时许羡前方,是无数向下索取的手,它们指部相互纠缠、攀绕,在墙面死命地刮动,如同一群恶心的蚯蚓。
时间、时间…
在伊莎贝拉把这里封锁之前逃出去。
不然必死无疑。
许羡强行稳下心神。
他支起殷红的纸伞,平静抬步,像快速徜徉在紫藤花瀑布下的行人一样前进。
无数花瓣凋零,落于伞面。
血肉爆裂声,此起彼伏。
许羡想到了烧烤架上的肉块炙烤出汁液的模样,滋滋沙沙、噼里啪啦…
令人作呕。
在这种声音的持续折磨下,许羡寻找着,换任何一位心理脆弱的人过来,恐怕早已瘫软如泥。
厨房比一般房间更为特殊,一般不装门,或者装玻璃门。一片暗色里,几经摩挲,他终于找到了目标。
里面毫无动静,门扉紧闭,表面是阴冷的水液。许羡尝试拍了拍,但没有任何回应。
许羡也不知晓黑色粘液蔓延到什么程度,没有空闲犹豫,他直接踢碎了玻璃。
腿滞空的刹那,一阵滑腻的触感传来,女人的手抬起,缓慢而亲昵地摩挲他的腿部。
“您好……”
握草,有鬼!
无垠黑暗中出现的是,伊莎贝拉!
它的无数眼睛在墙壁间睁开,像猩红萤火。球体随着滑腻的转动声,直直看向一人。
痛!!!
锥心刺骨的痛意从它抚摸过的地方抵达脑海,与上次触手怪的蛮力相比,更加瘙痒难耐!
像有无数手贴着腿骨,在皮肤下疯狂搅动!
许羡未有疑虑,纸伞劈斫而下,红芒闪烁,伊莎贝拉再度被逼退——虽然只有片刻的时间。
许羡拼命朝着来处跑去。
身体的剧痛让他几乎目眦尽裂。
痛,好痛!!!
伊莎贝拉!!!!
背后的黑暗不停追赶,但每次赶到,都会被纸伞熨烫而退。
许羡几乎使不上呼吸,腹部收紧,一股气冲出了房栋,掠影如猎豹一般敏捷。
狂命逃亡的过程中,他剩下的理智,甚至已经做好了后续安排。
资产不多,四分之一留给养父母。
剩下全给枕白簌。
原因无它,许羡想不到留给谁了。
只有枕白簌,切实走进过他的生命……
直至跑到迎客敞开的庄园门口,许羡才意识到朵朵并没有丧命屋中。
自己也没有。
但他并没有停下脚步。
余光里,房屋的窗棂和门隙全被黑潮填满,而伊莎贝拉站在二楼的空隙处。
模糊成一块的影子,朝着他不断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