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瘦骨嶙峋、走路深一脚浅一脚的身影,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踉跄地挪到磨坊下方。
他们身上破烂的衣物几乎无法蔽体,裸露的皮肤紧贴着凸出的骨节,蜡黄的脸上,深陷的眼窝里只剩下麻木和一种近乎燃烧的、病态的渴望。
带头的是一名干瘦的老者,他的声音嘶嘶啦啦的,如同破风箱。
“快……快点……‘门’要开了……”
他催促着身后一个看起来相对年轻、但同样憔悴不堪的男人。
那男人怀里紧紧抱着一个鼓胀的、用粗麻绳捆扎得严严实实的麻袋,麻袋底部渗出深色的、已经半干涸的污渍,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腐败气息。
男人抱着麻袋的手臂在剧烈颤抖,眼神空洞地望着地面,嘴唇翕动,似乎在无声地念叨着什么。
仿佛感应到他们的到来,磨坊的矮门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开。
门内深处,只有几点幽绿的光芒在摇曳,勉强勾勒出里面所堆积的杂物。
这大半夜的,一群人不睡觉跑这边来干什么?
我忍不住又把脑袋探了出去。
一只的手从门内探出,没有言语,只是朝着麻袋勾了勾手指。
里面……有人!
抱着麻袋的年轻男人身体猛地一颤,仿佛被无形的鞭子抽打了一下。
他旁边的老者连忙推了他一把,声音带着催促。
“给……给大人……快啊!换吃的!换吃的!”
年轻男人像是被抽干了最后一丝力气,僵硬地将那个沉重的麻袋推向门口。
麻袋口松开了一点,借着门内那诡异的绿光,我勉强能看到里面是……
一具同样枯槁、但明显刚死不久的尸体!
旁边还塞着几条肤色青灰、干瘪萎缩的手臂,切口处筋肉虬结,显然是被硬生生撕裂下来的。
这突如其来的视觉冲击让我眼前发黑,死死捂住嘴才没尖叫出声。
那只枯手毫不在意地伸进麻袋,随意拨弄检查了一下里面的“货物”,动作像是在翻捡一堆垃圾。
片刻,它缩了回去。
等待的每一秒都无比漫长,几个领民佝偻着背,身体因寒冷和恐惧而瑟瑟发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扇门……
终于,那只手再次出现。
这次,它拎着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皮桶。
桶里装着一些颜色灰暗、黏糊糊的胶状物块,以及一些黑乎乎的糊状物。
这桶东西散发出的味道,即使隔着好远,也让我一阵反胃。
然而,当那只手随意地将铁皮桶“哐当”一声丢在门外冰冷的地面上时,异变陡生!
桶里那些令人作呕的胶状物块和黑糊糊的东西表面,突然覆盖上了一层极其细微、闪烁着微弱七彩荧光的粉尘。
粉尘迅速融入其中,紧接着,在几个领民浑浊的眼中,那桶废料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那蠕动的胶状物块在他们眼中变成了表皮焦黄酥脆、冒着滋滋热油、香气扑鼻的烤面包;那散发着恶臭的黑糊糊,则变成了颗粒饱满、金黄诱人、散发着新鲜谷物甜香的麦粥;甚至那铁皮桶都仿佛变成了一个干净的粗陶大碗!
“这、这是……”
躲在后面的我将整个过程尽收眼底,然而,我很清楚的知道,即便是魔法,也不可能做到这种效果。
那就只有一种解释了:
幻术,一种使用魔力对他人的感知产生影响,从而改变认知的鬼把戏。
“食物!是食物!”
干瘦老者第一个扑了上去,枯枝般的手直接抓起一块还在“滋滋作响”的“烤面包”,毫不犹豫地塞进嘴里,大口咀嚼,脸上露出一种近乎解脱的、病态的满足感,仿佛在品尝人间至味。
其他几人也如梦初醒,争先恐后地扑向铁桶,用手、用破烂的衣襟兜着,贪婪地将那些“麦粥”和“面包”往嘴里塞,发出满足的呜咽声。
只有那个年轻的、交出麻袋的男人,动作慢了一拍。
他看着同伴们狼吞虎咽的样子,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污渍的双手,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一些血腥味。
他的眼神在短暂的渴望和一丝极深的恐惧与迷茫间挣扎,身体微微颤抖。
“拿了吃的就滚!别堵在门口碍事!记得下次带点新鲜的来!这种干柴货色,换的食物可不多!”
老者连忙点头哈腰,含糊不清地应着,拼命往怀里塞最后一点“面包渣”。
他拉了一把还在发呆的年轻男人:“走……走了……有吃的了……快回去……”
年轻男人被拉着踉跄起身,眼神依旧有些空洞。
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扇如同地狱入口的矮门,又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和老者怀里那点散发着“诱人香气”的“食物”,最终还是被生存的本能驱动,跟着其他人,像一群幽灵,再次跌跌撞撞地消失在黑暗的巷道深处。
“呕……呕……”
待他们走远,我终于忍不住,扶着墙干呕起来。
那群人……刚刚是在吃一具尸体吗?
我靠着冰冷的墙壁,刚想松口气平复下狂跳的心脏和翻腾的胃,那扇门却又悄无声息地滑开了一道缝。
我瞬间又把呼吸憋了回去,把自己缩得更紧,只露出一只眼睛紧张地盯着。
这次出来的是两个人影。
他们穿着灰扑扑的长袍,袍子下摆沾满了可疑的深色污渍,脸上似乎带着某种简陋的、只遮掩了下半张脸的面具。
两人似乎很放松,站在门口低声交谈起来,声音并不响,但在死寂的夜里异常清晰。
“嘁,今天的‘上贡’质量真差劲。饿死的干柴棒,连点油水都榨不出来。”
上贡?
“还油水?能给那帮呆子发点就不错了!别忘了上面的交代,得让他们‘吃饱’,至少……看起来像那么回事。”
“吃饱?哈哈哈哈!把那些处理尸块剩下的边角料,用幻尘粉一裹,他们就当是面包!幻术真是好东西啊,省心省力。”
果然是幻术吗……
一想到刚刚那群人抱着尸体啃的样子,我就又是一阵反胃。
可是,巴顿领不是号称“帝国的粮仓”吗?
怎么会……
“行了,牢骚话少说。农田那边你们弄好了吗?今晚的量还没撒完呢。”
“别提了,还没呢!人手不够,那些虫卵黏糊糊的恶心死了!而且动静还得特别轻,累死人。”
虫卵?
“那正好,我也要去检查几个点。一起去?”
“得了吧!要去你自己去!我可不想再看那帮恶心的虫子!一想到它们孵化后啃麦子的样子……啧!”
“随你,那我走了。记得把今天收的‘货’处理好,骨头磨粉,肉渣分装,别懈怠了。”
“知道了知道了,你快去吧,别在这碍眼。”
要离开的那人不再言语,转身朝着麦田深处那片更广阔的黑暗走去,身影很快融入阴影里消失不见。
留下来的,则低声嘟囔着什么“麻烦”、“恶心”之类的话,转身重新钻进了那扇矮门,“咔哒”一声轻响,门闩落下。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如果能亲眼看到他们到底在搞什么鬼,拿到一点证据……
比起刚才那令我狂掉san值的尸体交易现场,虫卵……
呃,听起来也好恶心……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区区虫子……我什么场面没见过!”
我在心里给自己打气,虽然像刚才那种场面,我确实没见过。
深吸一口气,尽量忽略空气里的怪味,我像一道融入夜色的影子,朝着那人消失的方向,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