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大门发出沉闷的呻吟,重伤的艾迪后背狠狠撞在冰冷的门板上,一口鲜血喷在胸甲上。
他眼前发黑,耳朵嗡嗡作响,铁砧那一锤的恐怖震荡几乎让他内脏移位。
视野模糊中,一道迅疾如毒的黑色身影正从正前方扑来!
是影剃!
“滚开!”
艾迪双目赤红,爆发出最后的力气,手中长剑化作一片密不透风的银光。
“叮叮叮!”
剑刃精准地格开对方的数道攻击,火星四溅。
“碍事!”
铁砧的怒吼从身后响起,带着狂暴的杀意。
那高壮的身影如同发怒的战车,沉重的战锤撕裂空气,带着沉闷的死亡呼啸,狠狠砸向艾迪毫无防备的后心。
这一锤若中,足以将他连人带甲砸成肉泥。
艾迪腹背受敌,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淹没了他。
没办法,双方实力差距实在太大了——他虽然是皇家亲卫队的队长,但终究只是一个强一点的普通人,并不是术士。
让不能使用魔法的他,同时对战两个身经百战的高级术士刺客,还是太难了。
虽然现在法师的简单魔法也有一些普及了,但只要是在帝国,使用这种低级法术是注定会被别人瞧不起的。
强大的法师,和普通的剑士,在帝国人的心中,甚至是后者更值得被尊敬。
“死吧!”
影剃脸上露出残忍的快意,指尖再次刺向艾迪。
“碾碎他!”
铁砧的咆哮也同时响起……
就在这千钧一发,艾迪即将被前后夹击化为齑粉的瞬间——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仿佛空间本身如水波般荡漾了一下。
一面冰冷、晶莹、散发着绝对寒意的冰蓝色剑刃,稳稳地、无声无息地横亘在了他与身后那柄重锤之间。
铛——
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声响彻!
芙丽萨的身形如同鬼魅般凝实在艾迪身后,她深蓝的法袍纹丝不动,单片眼镜后的目光冷冽。
她右手握着的,正是那柄由极致寒冰凝成的长剑。
那把剑稳稳架住了铁砧那足以开山裂石的重锤,铁砧脸上残忍的狞笑瞬间凝固,转为极致的惊骇。
——芙丽萨?
她是不是在荒原那边吗!
他感觉自己狂暴的力量,如同泥牛入海,撞上了一座不可撼动的冰山。
光是反震之力就让他双臂剧痛欲裂。
咔嚓!咔嚓!咔嚓!
冻结声响起,铁砧的重锤瞬间覆盖上厚厚的、晶莹剔透的坚冰。
冰层急速蔓延,眨眼间吞噬了他粗壮的手臂、肩膀、躯干……
他保持着冲锋挥锤的姿态,连同脸上那惊骇欲绝的表情,被冻结成了一尊散发着寒气的冰雕。
那双凶戾的眼睛里,只剩下被绝对力量瞬间碾压的、凝固的恐惧。
这电光火石间的变故让影剃的攻击都停滞了一瞬,他脸上的狞笑僵住,瞳孔因惊骇而骤然收缩。
芙丽萨的身影再次模糊。
如同瞬移,她已出现在影剃的正前方。
冰剑的轨迹简洁到极致,只是一记冰冷、精准、快到超越视觉捕捉极限的直刺。
噗!
一声轻微如冰锥入雪的声响。
肉眼可见的恐怖冰层从她被点中的地方爆发开来,如同瘟疫般疯狂向上蔓延。
他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整个身体在不到半秒内便被一层晶莹剔透、坚不可摧的寒冰彻底覆盖。
艾迪甚至没有看清芙丽萨是如何移动到影剃身后出剑的,只看到影剃那惊骇欲绝的表情僵在脸上,身体瞬间被幽蓝的冰层覆盖,化作了第二尊冰雕。
死寂。
冰冷的空气中只剩下艾迪自己粗重而艰难的喘息声,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碎裂般的疼痛。
他拄着剑,试图站直,破碎的盔甲摩擦着伤口,带来新的痛楚,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摇晃。
他望着芙丽萨那重新凝聚、深蓝法袍纤尘不染的身影,望着她手中那柄缓缓消散于寒雾中的冰剑,疲惫的脑海中只剩下翻腾的敬畏与感慨。
艾迪知道,芙丽萨出身于显赫的艾森海姆家族,那是流淌着古老术士血脉的贵族世家。
继承了家族的术式,她的人生本该就是那么的一帆风顺。
术士,在帝国人眼中,就是神明的使者。
可她偏偏选择了法师这条在当时被贵族圈层视为“旁门左道”甚至“自甘堕落”的道路。
更不可思议的是,传闻她年轻时曾在帝国最严苛的皇家骑士学院进修多年,将正统的骑士剑术磨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这放在一个贵族小姐身上,同样是那么的不可思议。
艾迪自己就是骑士学院的毕业生,他无比确信,刚才芙丽萨架住铁砧重锤的那一击,就只是简单的剑术技巧。
那是千锤百炼的技艺,而非单纯依靠实力碾压。
而最终,她却以法师的身份,踏上了凡人难以企及的巅峰——贤者,法师之路的最高成就。
汇集高贵血脉、精妙剑术与无上魔法于一身……
这种不可思议的矛盾与统一,最终铸就了她的强大,也打破了帝国人长久以来对法师的傲慢偏见。
她是帝国数百年来,唯一一个能以“法师”身份,赢得所有阶层,包括最固执的骑士和最骄傲的贵族——发自内心敬畏与尊敬的存在。
她是活着的传说,是帝国无坚不摧的冰锋。
“噗……”
艾迪再也支撑不住,单膝重重砸在冰冷的石地上,一口压抑已久的鲜血终于喷溅而出,在他身前的霜地上绽开刺目的红梅。
视线迅速暗淡下去,身体的剧痛和失血的冰冷如同潮水般涌来。
“……辛苦你了,艾迪副官。”
芙丽萨清冷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认可:“你做得很好,不应该在这里倒下,帝国需要你这样的战士。”
一股清冽的、如同雪山融泉般的能量,注入了艾迪濒临崩溃的身体。
芙丽萨不知何时已半跪在他身侧,那柄冻结死亡的冰剑早已消散无形。
此刻,她那双曾挥出毁灭一剑的手,正悬停在艾迪血肉模糊的胸膛上方。
指尖萦绕的,并非骑士们吟唱的圣洁光辉,也非术士们引动的血脉之力,而是……魔法!
最纯粹、最基础的、在帝国传统观念里难登大雅之堂的治疗魔法!
柔和却精纯的冰蓝色光晕从她指尖流淌而出,带着一种令艾迪本能排斥的“低级感”。
然而,下一刻发生的一切,如同最冷酷的铁锤,狠狠砸碎了他所有的偏见!
艾迪感觉胸口那几处最致命、泉涌般的伤口,瞬间传来强烈的收缩感。
涌出的鲜血仿佛被无形的、精准至极的冰针瞬间缝合、冻结。
血液凝滞,伤口结痂……
那撕裂肺腑的剧痛,竟也被这股能量暂时压制下去。
这效果,远超任何绷带和普通药剂……
艾迪的世界观彻底崩塌了!
那些被他、被无数帝国人嗤之以鼻的“低级魔法”、“杂耍粉尘”、“无用伎俩”……
在芙丽萨手中,竟然化腐朽为神奇,精准、高效、匪夷所思地完成了连最顶级术士都未必能做到的、从鬼门关夺回生命的壮举。
冰冷退去,温和的生命暖流开始在他体内重新流淌。
沉重的眼皮不再抗拒,缓缓睁开。
映入眼帘的,是芙丽萨收回双手、缓缓站起的深蓝身影。
她单片眼镜后的目光依旧平静无波,仿佛刚才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拂去衣袍上的一点尘埃。
艾迪挣扎着,用尽全身残余的力气,试图抬起头。
“不要动,好好休息吧。”
“谢……”
“不用谢我,要谢,就谢那位第一个发明普通魔法的法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