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蕾丝那番“咸鱼宣言”还在冰冷的实验室空气中回荡，带着绝望的尘埃和自嘲的余味。
我揪着她头发的手不知不觉松开了，心里那股“整死她”的怒火被一种噎住的、不上不下的感觉取代。
——像是准备挥拳打沙袋，结果沙袋自己先漏了气，还喷了你一脸灰。
芙丽萨老师却仿佛没察觉这沉重的氛围。
她推了推单片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扫过垂头丧气的格蕾丝，再落在我身上，清冷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情感宣泄时间结束。现在，上课。”
“上……上课？”
我愣住了，揉着还在隐隐作痛的胳膊。现在？在这里？
芙丽萨完全没有解释的打算。
“哈！你们要上就上吧，老娘先睡一会……”
芙丽萨只是抬了抬手，指尖在空中极其优雅地一划，指向刚准备躺下睡觉的格蕾丝。
“你，也过来上课。”
格蕾丝也猛地抬起头，紫眼睛里满是“您认真的？”的荒谬感。
地下室冰冷的空气中，无数细小的冰晶凭空凝结、汇聚，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瞬间在我和格蕾丝面前各自构筑出一个悬浮的、半透明的冰晶平台。
平台上，安静地躺着一根轻盈的、色彩斑斓的孔雀羽毛。
“基础操控。”
芙丽萨的声音毫无波澜：“你们的目标是，在不损伤羽毛结构的前提下，将其垂直抬升三十厘米，维持悬浮五秒。格蕾丝，把你的术式收起来！。”
“上……上课？”
格蕾丝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抗拒：“大姐……不对，大人！我这胳膊还挂着双份诅咒豪华套餐呢！您让我去用魔法抬羽毛？还不让我用术式！”
她晃了晃右臂，黑蓝交织的纹路在皮肤下不安地蠕动，仿佛在印证她的话。
“正是因为它脆弱，才需要控制。”
芙丽萨的声音像冰水浇头，瞬间冻结了我们所有的借口：“你们的问题，根源相同——过度依赖与生俱来的‘天赋’，却缺乏对力量最基础的掌控和雕琢。”
她的目光锐利如刀，直刺我的心底：“莱娜，你的白金术式是天赐的神器。但看看前天晚上！面对对方的腐蚀攻击，你的第一反应是什么？是试图直接和对方去对冲！我问你，如果格蕾丝她当时没有接触伪装，继续用毒液保护自己呢？”
“呃……这个嘛……”
我支支吾吾地答不上来。
“不能控制的力量，只会反噬自身，或者伤及无辜。”
接着，她转向脸色发白的格蕾丝。
“而你，格蕾丝。腐蚀术式是你的工具，也是你的枷锁。你恐惧它，却又不得不依赖它那毁灭性的力量去完成任务。结果呢？任务失败，自身难保。你从未想过如何‘驯服’它，如何让它变得‘精细’、‘可控’。你就像一个挥舞着开山斧去雕刻象牙的莽夫，除了破坏，一无所获。”
我和格蕾丝都哑口无言，脸上火辣辣的。
“现在，忘掉你们的术式。感受你们自身的精神力，感受空间中无处不在的以太能量。用你们的意志去引导它，塑形它，赋予它‘托举’的形态。法师魔法的基础，在于精神力对能量的绝对掌控，而非依赖血脉或诅咒的‘捷径’！”
“开始！”
压力如山般压下。
我盯着冰台上那根羽毛，深吸一口气。
精神力……引导以太……塑形……
我尝试着集中意念，想象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托住羽毛的羽轴。
羽毛……纹丝不动。
我的精神力像只笨拙的熊掌，对着空气一顿乱抓，羽毛只是懒洋洋地抖了抖一根绒毛。
“集中！意志塑形！不是用蛮力推！”
我憋得脸通红，额头渗出细汗。
熊掌努力收缩，想象成一只更轻柔的……呃，鸽子爪？
羽毛终于晃晃悠悠地离开了冰台！但离三十厘米还差得远，而且像个醉汉一样在空中疯狂画圈！
我手忙脚乱地调整，羽毛终于停止了疯狂旋转，开始以一种极其缓慢、颤颤巍巍的速度向上爬升。
十厘米……十五厘米……
“噗——！”
仿佛某个无形的阀门漏气了，我的精神引导瞬间溃散！羽毛失去了支撑，轻飘飘地、带着我满满的挫败感，落回了冰台。
“啊！”我懊恼地低吼。
“精神力涣散，意志不坚。失败，重来。”老师的判决毫不留情。
再看格蕾丝那边，简直是另一种灾难片。
她闭着眼，眉头紧锁，额头青筋都在跳动，显然在拼命压制右臂的诅咒和那股想释放腐蚀的本能。
她的精神力小心翼翼地探出，尝试去触碰那根羽毛。
冰晶平台接触到她的精神力，表面瞬间发出极其细微的“滋滋”声，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那根羽毛被她的精神力“托”起不到一厘米，接触精神力的羽柄尖端，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枯萎、卷曲、失去光泽，仿佛被无形的酸雾侵蚀。
“停！”芙丽萨厉声喝道。
格蕾丝像触电般猛地收回精神力，脸色惨白如纸，看着羽毛尖端那明显的损伤痕迹，眼中充满了惊恐和更深的自厌。
“看……看到了吧！我就说不行！我……我连精神力都被他们诅咒了！我根本控制不了，从里到外都是！”
她颓然地垂下头，手臂上的诅咒纹路仿佛在嘲笑她的失败，蠕动得更欢了。
芙丽萨走到格蕾丝的冰台前，指尖一点，一层新的冰晶覆盖了受损的部分，隔绝了那微弱的腐蚀蔓延。
她冷冷地看着格蕾丝，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灵魂：
“控制不了力量，就学会控制你自己。你的恐惧、你的抗拒、你根深蒂固的‘我做不到’，才是你最大的枷锁。腐蚀是你的特性，但特性不等于失控。感受它，承认它，然后……用比它更强大的意志去约束它、引导它，再试。又或者……”
她的声音陡然降温：“让诅咒替你决定你永远是个废物？”
“废物”这个词像针一样刺中了格蕾丝。
她猛地抬起头，紫眼睛里爆发出强烈的不甘和一丝被逼到绝境的狠厉。
她死死咬住下唇，甚至咬出了血丝，再次凝聚起精神力，这一次，她不再试图去“净化”，而是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专注，去感受那精神力中附带的腐蚀特性，并强行用意志将其稀释、包裹、约束。
那缕带着微弱腐蚀气息的精神力再次小心翼翼地探向羽毛。
冰晶平台依旧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凝结白霜，但速度慢了许多。
羽毛被极其艰难地抬升到两厘米……羽柄接触精神力的地方，枯萎卷曲的速度明显变慢了，但仍在发生……
“砰！”
格蕾丝终于支撑不住，精神力再次溃散，她自己也因为过度集中和诅咒的反噬，腿一软跪倒在地，大口喘着粗气，汗水浸透了额发。
羽毛飘落，羽柄处留下一圈更明显的焦枯痕迹。
“控制时间极短，精度不足，特性逸散导致目标中度受损。”
芙丽萨精准地点评：“但，证明了‘意志’可以影响‘特性’。看到了吗？格蕾丝。钥匙，在你手里。”
芙丽萨的目光扫过我们两个狼狈不堪的“学生”。
“你们什么时候完成，什么时候才可以离开地下室。”
哈？
“老师！这……”
“失败源于基础不牢。”芙丽萨打断我，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冰冷的光，“或者，你想继续依赖那随时可能失控的脉冲，直到某天把自己也炸飞？”
我瞬间蔫了，看着冰台上那根无辜的羽毛，感觉未来的日子一片灰暗。
好吧，原主。
我承认芙丽萨老师确实可能有一点变态了……
格蕾丝瘫坐在地上，看着自己依旧颤抖的手，又看向那根带着焦痕的羽毛，紫眼睛里第一次没有了纯粹的绝望和自嘲，而是多了一丝茫然和……微不可察的、对芙丽萨那句“钥匙在你手里”的思考。
真正的控制之路，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