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蕾丝的精神力再次溃散，她整个人像被抽掉骨头般瘫软在地，额头重重抵在冰冷的石地上，发出压抑的呜咽。
汗水浸透了她的鬓角，混合着眼角渗出的泪水，在脸颊上留下狼狈的痕迹。
那根焦枯的羽毛无声地躺在修复过的冰台上，像一记响亮的耳光。
“废物……”她蜷缩着，声音闷在地面，充满了浓重的自厌，“我就是个废物……”
芙丽萨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那目光依旧冰冷，却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审视。
她没有再出言训斥，只是将目光转向了我。
可我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啊！
再次尝试，羽毛倒是被我的“鸽子爪”托了起来，甚至颤颤巍巍地爬升到了二十厘米的高度！
可那股无形的力量在我手中左冲右突，羽毛像个醉醺醺的舞者，疯狂地打着旋儿。
我憋得满脸通红，太阳穴突突直跳，所有的意志都用在跟这股蛮力较劲上。
维持悬浮？
还是五秒？
根本是天方夜谭！
“控制不住力量，就学会控制方向。”
芙丽萨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刺破了我混乱的思绪。
“莱娜，你的精神力像脱缰的野马。与其费力勒紧缰绳让它停下，不如给它一个明确的目标，让它沿着你规划的轨道奔跑。”
方向？
目标？
我脑子里灵光一闪！
对啊！我干嘛非要死死按着它？
让它动，但让它按我的意思动！
趁着羽毛还在我精神力包裹中疯狂旋转，我猛地将意念从“托举”强行扭转！
不再压抑那股乱窜的力量，而是想象一根无形的管道，引导这股旋转的力量沿着一个特定的、垂直向上的螺旋轨迹运行。
“嗡——！”
精神力骤然一变！那原本无序乱撞的力量仿佛找到了宣泄口，羽毛的旋转瞬间变得有序起来。
虽然依旧在高速旋转，但旋转的轴心奇迹般地稳定了。
它不再像无头苍蝇乱撞，而是沿着一个清晰的、垂直向上的螺旋轨迹，像一枚被精准发射的钻头，呼啸着向上冲去。
十厘米！二十厘米！二十五厘米！三十厘米！
它稳稳地悬停在了三十厘米的高度！
虽然还在疯狂旋转，带起微小的气流涡旋，但它确确实实悬浮在了那里！
“一……二……三……”
我死死盯着它，牙齿紧咬，用尽全部意志维持着那个引导的“管道”。
旋转可以，但高度和垂直方向必须稳住！
“四……五！”
当心中默数到五的瞬间，我紧绷的精神骤然一松。
羽毛瞬间失去所有支撑，打着旋儿轻飘飘地落下。
成功了？！
我大口喘着气，心脏狂跳，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根终于“听话”的羽毛，一股巨大的、带着疲惫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我竟然……做到了？！
“方向引导取代力量压制。思路正确，但精度粗糙，能量浪费严重。”
芙丽萨的点评依旧犀利，但似乎……少了点之前的绝对否定？
“维持形态过于费力，证明基础塑形依旧薄弱。不过，这次就算你过关。”
过关了！我差点欢呼出来，揉着酸胀的太阳穴，看向芙丽萨的眼神充满了亮光。
原来……是这样！
就在这时——
“呃……啊——！”
一声痛苦到扭曲的嘶吼猛地从旁边传来！
是格蕾丝！
她不知何时抬起了头，脸上青筋暴起，紫色的瞳孔因为剧痛而缩成了针尖大小。
她死死抓着自己的右臂，指甲几乎要抠进皮肉里。
那黑蓝交织的诅咒纹路如同活过来的毒蟒，在她皮肤下疯狂地蠕动、凸起。
黑色的部分散发出不祥的雾气，冰蓝的部分则透出刺骨的寒意，两股力量在她脆弱的血肉里激烈冲突、撕扯！
“呃啊啊——控制……控制个屁……我……我要……要……”
她语无伦次，声音破碎，身体因为剧痛而剧烈抽搐。
诅咒的反噬在她强行压制精神力、试图约束自身特性的过程中，被彻底引爆了！
芙丽萨眼神一凛，瞬间出现在格蕾丝面前，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她没有立刻出手压制诅咒，反而伸出冰冷的手指，快如闪电般点在格蕾丝眉心、心脏和剧烈痉挛的右臂几处关键节点上。
“感受它！”
芙丽萨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在格蕾丝濒临崩溃的意识中：“看清楚！这就是你逃避的‘特性’！这就是你恐惧的‘诅咒’！它们不是外物，它们就是你！你的逃避喂养了它们的狂暴！现在，睁开眼！看看它们！承认它们！然后——用你比它们更强大的意志告诉它们——”
“——谁！才！是！主！人！”
“啊——！！！”
格蕾丝发出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身体猛地弓起，如同离水的鱼。
但就在这声惨叫中，她那因为剧痛而涣散的紫色瞳孔，骤然爆发出一种歇斯底里的、近乎疯狂的凶光！
那不是恐惧，不是绝望，而是一种被逼到绝境、退无可退后爆发的、纯粹而暴戾的——占有欲！
“我的！！！”她嘶吼着，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这是我的力量！是我的命！滚开！！！”
她不再试图压制或净化，而是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狮，用全部的精神意志，带着一种“同归于尽”般的凶狠，朝着体内那两股肆虐的诅咒力量——狠狠扑咬下去！
不是对抗，而是蛮横的、不讲理的吞噬和宣告主权！
轰！
一股无形的精神风暴以格蕾丝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就连地下室里悬浮的细小冰晶瞬间被震碎！羽毛被裹挟着卷起。
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惊骇地看着她。
格蕾丝的身体依旧在剧烈颤抖，汗水如同小溪般流淌。
她右臂上的诅咒纹路依旧在蠕动，黑雾和寒气依旧在逸散……
但是！那两股力量冲突的狂暴感，似乎……被强行禁锢在了她手臂的方寸之地？
它们还在撕咬，但范围被死死锁住，无法再蔓延侵蚀她的躯干和意识！
五秒过去了……
“呵啊——”
格蕾丝终于坚持不住，被这股反震力量震飞出去。
失去了风暴的引导，羽毛在空中打了几个转，缓缓落下……
她成功了？
“以疯狂驾驭疯狂。饮鸩止渴。”
芙丽萨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只有冰冷的陈述：“但，证明了意志的‘存在’。看到了吗，格蕾丝？你的灵魂，还没被完全啃光。”
她转过身，不再看地上大口喘着粗气的格蕾丝，目光落回我身上。
“莱娜，看到了吗？”芙丽萨的声音穿透实验室冰冷的空气，“这就是失控的代价，和……掌控的可能。你的路同样还很长。”
她走到实验室中央，单手一挥，我和格蕾丝面前的冰晶平台瞬间消散，那根羽毛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今天的课，结束了。”
芙丽萨推了推眼镜：“带她下去，找艾迪去帮她处理外伤，别让外人看见。至于诅咒……”
她瞥了一眼气息奄奄的格蕾丝。
“让她自己熬着。熬过去，她就有了‘钥匙’的雏形。熬不过去……”
芙丽萨的声音仍然毫无波澜：“……省得我动手清理。”
我看着地上浑身被冷汗浸透、手臂诅咒依旧在微微蠕动的格蕾丝，又看了看芙丽萨那深蓝而冷漠的背影……
这堂课……远比我想象的，要沉重。
格蕾丝那声“我的”和随之而来的疯狂反扑，如同烙印般刻在了我的脑海里。
控制……真的只是抬升一根羽毛那么简单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