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冰冷地流淌在冰冷的石砌长道上。
芙丽萨·艾森海姆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幽魂,无声而迅疾地,在整座皇都里穿梭。
她身上那件深蓝色的魔女袍纤尘不染,仿佛从未经历过不久前那场血腥的伏击。
但那双冰蓝色的眼眸深处,却燃烧着足以焚毁理智的寒焰。
怒火。
并非单纯的愤怒,而是地下的岩浆被反复践踏、压抑到极致后,终于冲破冰层,化作毁灭的滔天怒火!
拍卖场,伊森那条毒蛇粘腻的目光,如同蛆虫般爬过她守护的珍宝。
那赤裸裸的觊觎,是对她最恶毒的挑衅。
她忍了,为了莱娜的安全,为了更大的图谋。
那份憋屈,如同滚烫的烙铁,深深烙印在她高傲的灵魂之上。
她依旧忍了,退让是为了麻痹敌人,积蓄力量。
然而,就连这帮杂碎!
他们竟敢!
他们竟敢直接在大道上,在月光之下,在芙丽萨·艾森海姆的面前,伏击她的车!伏击她守护的人!甚至伏击她——帝国的冰锋!
这已不是挑衅,这是宣战!是赤裸裸的、对她尊严与力量的蔑视!
更该死的是,那个叫托德的蠢货,那个肮脏的、下贱的、只配在阴沟里蠕动的渣滓!
他竟敢!用那张沾满血腥和污泥的嘴!吐出那等粗鄙不堪、大逆不道的污言秽语!
**?!
当那两个字如同淬毒的匕首刺入耳膜的瞬间,芙丽萨感觉自己的理智线发出了濒临断裂的哀鸣。
那是她生命中从未遭受过的、最直接、最下作的侮辱!是刻在她名字上的耻辱!
她就没忍住,用最冷酷的冰风暴和最绝望的死法,将那些渣滓送进了地狱,勉强宣泄了一丝怒火。
然而,这还不够!
远远不够!
将莱娜安全送回皇宫,看着她那傻学生因为一句简单的“干得不错”就乐得像个白痴。
虽然背她回来时那沉甸甸的、温暖触感……不,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芙丽萨心中的怒火非但没有平息,反而在寂静中,如同被浇了油的野火,越烧越旺!
忍无可忍!
今天就把那帮渣滓们……
一起!
打包!
送走!
芙丽萨的脚步停在皇都最高的塔楼上。
夜风吹拂着她蓝色的发丝,冰冷的空气却无法冷却她心中翻腾的熔岩。
她俯瞰着下方沉睡的皇都,目光穿透重重夜幕,精准地锁定在城西那片被称为“旧蛇巢”的废弃区。
——那里,就是那帮渣滓在皇都的隐秘巢穴,情报早已在她脑中清晰如地图。
“一而再,再而三……”
芙丽萨的声音低沉,如同寒冰在深渊中摩擦:“挑衅帝国守护者,刺杀皇室成员,伤害无辜群众,用最下作的语言侮辱一位准贤者……”
她缓缓抬起手,冰蓝色的魔力在她掌心无声地凝聚、压缩,直到周围的空气发出“咔咔”的冻结声,露台的栏杆瞬间覆盖上一层厚厚的冰霜。
“你们……真当我的怒火,是可以随意承受的吗?”
“既然你们如此渴望毁灭……”
芙丽萨的身影骤然从露台边缘消失,只留下一句飘散在夜风中的、带着杀意的低语:
“那么,今晚,就由我亲自为你们敲响丧钟!”
……
“旧蛇巢”并非真正的废弃区,其地表伪装之下,是在阴影中颇有名气的“蝮蛇酒馆”。
肮脏的霓虹灯管勉强照亮入口,劣质酒精、廉价香水与汗液混合的浑浊气味几乎凝成实质。
震耳欲聋的地下摇滚乐与放肆的狂笑、粗鲁的叫骂交织,这里是亡命徒、情报贩子和组织爪牙的乐园。
此刻,酒馆深处最大的卡座里,气氛却带着一种扭曲的期待。
几个气息明显强于周围喽啰的核心成员正举着浑浊的烈酒,脸上带着残忍的笑意。
“托德那莽夫虽然蠢了点,但实力够硬!”一个脸上满是锈蚀金属纹身的壮汉灌了口酒,咧嘴笑道,“加上‘影牙’那老阴比在车上策应,这次绝对万无一失!芙丽萨那**再厉害,被堵在车厢里也是瓮中之鳖!”
“紫罗兰那叛徒必须死!”一个身材火辣、眼神却毒如蛇蝎的女人玩弄着一柄淬毒的飞刀,“总部那边应该已经收到了。等‘清道夫’一到,嘿嘿……就连芙丽萨和那小公主都插翅难逃!”
坐在主位、气息最为阴冷的瘦高男人摇晃着杯中猩红的液体,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另一边对芙丽萨可是惦记很久了……这次,说不定我们能给两边都送上一份惊喜……”
就在这时——
“吱呀——”
通往上层伪装、连接后巷的那扇沉重、布满油污和涂鸦的铁门,被从外面缓缓推开了。
沉重的铰链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在喧嚣的音乐声中并不算太明显,但还是让靠近门边的几个喽啰下意识地瞥了一眼。
“哈!肯定是托德老大他们凯旋了!”一个醉醺醺的喽啰咧着嘴,摇摇晃晃地想去迎接,“这么快就解决了?不愧是老……”
他的话卡在了喉咙里,再也没能说出来。
预想中托德那魁梧的身影和粗豪的笑骂并未出现。
取而代之的,是一道修长、挺拔、笼罩在深蓝色魔女袍中的身影,如同最幽邃的寒夜本身,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楼梯的顶端。
沉重的铁门在她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外界最后一丝微弱的光线和声响。
她站在连接酒馆与上层的、仅有几盏昏黄壁灯照明的楼梯顶端,居高临下。
俯视。
刹那间,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冰冷至极的巨手,狠狠地扼住了整个喧嚣酒馆的咽喉!
震耳欲聋的音乐瞬间失真、扭曲、然后……死寂……
放肆的狂笑和叫骂如同被利刃斩断,噎在喉咙里,化作一片倒抽冷气的嘶声。
所有举杯的动作定格,所有扭动的身躯僵硬,所有投向楼梯口的目光,都被冻结在那双从宽大帽檐阴影下投射下来的……
眸子里。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
冰蓝?不,那颜色更深邃,更纯粹,如同两颗从宇宙深渊中剥离出来的、凝聚了亿万年绝对寒冷的寒星。
没有怒火,没有杀意,甚至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情绪。
只有一种……纯粹的、俯瞰尘埃般的漠然。
一种如同神明凝视着脚下蝼蚁巢穴的、绝对的、令人灵魂都为之冻结的……俯视感!
在这双眼眸的注视下,酒馆里所有的肮脏、狂热、罪恶、喧嚣……
都显得如此可笑,如此……渺小。
如同沸腾的污水池,瞬间被投入了绝对零度之中。
“锈钉”手中的酒杯“啪嚓”一声掉在地上,酒液四溅,他却毫无所觉。“蝎尾”手中的飞刀不知何时已脱手,钉在桌面上兀自颤动。“伯爵”脸上的冰冷笑容彻底僵住,瞳孔缩成了针尖,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从未有过的极致寒意,如同真正的蝮蛇般,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芙……芙丽萨·艾森海姆?!”
“伯爵”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
楼梯顶端的身影,没有回应。
她只是动了。
没有瞬移,没有爆发的魔力光辉。
她就那么一步一步,沿着冰冷的金属楼梯,缓缓向下走来。
嗒。
嗒。
嗒。
鞋跟敲击在阶梯上的声音,在死寂的酒馆中清晰得如同丧钟的倒计时。
每一下,都仿佛敲在所有人的心脏上。
随着她的步伐走下,楼梯的栏杆、脚下的阶梯、墙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覆盖上一层晶莹剔透、散发着幽蓝光泽的冰晶。
冰霜蔓延的速度不快,却无可阻挡。
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如同被石化的人群。
那目光…… 不再是看人。
而是在看……垃圾。
看一堆即将被彻底清理、扫入历史尘埃的、散发着恶臭的秽物。
拍卖场的憋屈、伊森的羞辱、托德的污言秽语、莱娜遇险时的惊怒……
这些天压抑在心头的所有怒火,所有负面情绪,此刻非但没有爆发,反而在极致的情绪中,被压缩、提纯、升华。
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到极致却也深邃到极致的明悟,如同冰封万载的冰山终于显露其真正的根基,在她灵魂深处露出了一角。
力量?
不,是权柄,是掌控。
是对“静”这一法则的诠释。
芙丽萨的脚步停在了楼梯中间的平台,她微微抬起下颌,帽檐的阴影下,那冰冷的唇线似乎轻轻动了一下。
没有声音发出。
但整个酒馆的空间,骤然扭曲!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又在瞬间凝固……
空气仿佛不再是流动的气体,而变成了粘稠的、沉重如铅汞的液态……
光线被冻结在传播的路径上,形成诡异的扭曲光斑……
所有试图运转的魔力,像是被投入了万载玄冰之中,瞬间失去活性,凝固在施法者的体内……
每一个人的思维还在惊恐地尖叫,但身体、神经、甚至血液的流动,都被死死禁锢在原地……
“领域展开……”
芙丽萨冰蓝色的眼眸深处,仿佛有亿万枚雪花在疯狂旋转、组合,最终归于一种完美的、象征着绝对静止与永恒的几何形态。
她的声音,清晰地响彻在每一个被“冻结”的灵魂深处,冰冷、平静,却带着终结一切的无上威严:
“「幽蓝冰墓」。”
无形的领域边界瞬间扩张,笼罩了整个地下空间。
领域之内,一切的一切——飞溅的酒液、摇曳的灯光、惊恐的表情、试图拔出的武器、甚至空气中漂浮的尘埃……都被一只无形而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
绝对的静止……永恒的冻结……万物归寂……
这不再是普通的冰之魔法,这是将一方时空本身,从现实的河流中硬生生剥离出来,葬入永恒的、属于她芙丽萨·艾森海姆的冰之坟墓!
伯爵、蝎尾、锈钉……所有酒馆里的人和物,都保持着前一刻的姿势,凝固成了一座座栩栩如生、却蕴含着无尽绝望的冰雕。
他们的意识被困在静止的躯壳里,清晰地感受着这份永恒的孤寂与冰冷,感受着自身存在被一点点“冻死”、归于虚无的恐怖过程。
——意识清醒地堕入永恒的冰狱。
芙丽萨静静地站在领域中央,如同这片绝对静止世界的唯一主宰。
深蓝色的魔女袍无风自动,发丝在凝固的光线中闪烁着冰冷的光泽。
她冰蓝色的眼眸扫过这片被她亲手葬入永恒冰墓的罪恶巢穴,眼神平静无波。
困扰多年的瓶颈,在极致愤怒的淬炼下,轰然破碎。
这一刻,她不再是“接近”贤者。
她是—— 芙丽萨·艾森海姆,当今的冰之贤者,永冬之主,「幽蓝冰墓」的执掌者。
她微微抬手,对着前方那片凝固的、如同地狱绘卷般的场景。
没有言语。
只是轻轻一握。
咔嚓……咔嚓嚓……轰隆隆隆……
整个庞大的、“旧蛇巢”地下空间的结构,连同其中无数被冻结的罪恶与喧嚣,在绝对规则之力下,如同脆弱的琉璃般,从内部开始无声地崩解、湮灭,最终化作一片散发着寒气的、绝对平整的空洞。
贤者的身影缓缓消散在空气中,只留下这片埋葬了罪恶与过往的,幽蓝冰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