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由四匹纯黑、油光水滑的高大骏马拉动的华丽马车,碾过平滑如镜的大道,沉稳地停在了“夜莺宫”宏伟而透着几分邪异美感的大门前。
车厢由名贵的乌木打造,边缘镶嵌着黄金纹饰,车窗垂挂着厚重的墨绿色丝绒帘幕,车门上蚀刻着克莱斯特家族缠绕荆棘的蛇形家徽。
车夫迅速跳下,恭敬地打开车门,放下踏板。
当今帝国权臣——伊森·克莱斯特踩着踏板,走了下来。
他身上那件墨绿色斗篷在晚风中微微拂动,内里的黑色礼服将他依旧精悍有力的身躯衬托得恰到好处。
岁月在他英俊的脸上刻下了细纹,却更添几分成熟与深沉的危险魅力。
他脸上带着一种慵懒而餍足的笑意,仿佛刚刚在车厢里也进行了一场短暂的“小憩”。
“大人~您终于回来了!”
“主人,您辛苦了!”
“花园里的夜莺都在等您呢……”
莺声燕语瞬间将他包围。七八位身着款式统一、颜色各异的薄纱长裙的年轻女子,如同被精心豢养的华丽雀鸟,从宫殿大门内轻盈地涌出。
她们容貌姣好,身姿曼妙,脸上洋溢着喜悦与倾慕,簇拥上来,有的为他轻轻拂去斗篷上沾染的微尘,有的柔顺地挽住他的臂弯,将身体的温热传递过去,有的则用涂着蔻丹的纤指轻轻为他揉捏着肩颈。
伊森享受着她们的服侍,如同真正的帝王一般巡视他的后花园。
他嘴角噙着笑意,顺手捏了捏其中一个女子粉嫩的脸颊,引来一阵娇嗔的低笑;又接过另一个女子适时递上的、刚从庭院采摘的、犹带露珠的深红玫瑰,漫不经心地把玩着,目光在她们姣好的容颜和曼妙的曲线上流连,带着纯粹的占有和欣赏的意味。
这些女子,和他车厢里铺着的东方绒毯、摆放的珐琅酒壶一样,都是他权柄与奢靡享乐的象征。
“很好,我的小鸟们。”
他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愉悦,随意吩咐到:“去准备晚宴吧,今晚我想听那首《夜之歌》。”
女子们如同得到圣旨,脸上绽放出更加甜美的光彩,纷纷屈膝行礼,然后如同退潮的彩云般,轻盈地飘回宫殿深处华丽的长廊里,只留下空气中荡漾开的、昂贵的脂粉与花香混合的甜腻气息。
伊森脸上的慵懒笑意淡去了一些。
他信步走进宫殿,内部极尽奢华,光滑如镜的大理石地面倒映着天花板上垂下的巨大水晶烛台的光芒,墙壁上挂着描绘着古老神话或旖旎场景的巨幅油画。
熏香、美酒和女子体香混合的气息浓郁得如同实质。
他沿着长长的、铺着暗红色地毯的走廊,走向宫殿深处。
走廊两侧每隔一段距离,就悬挂着一幅精心装裱的肖像。
从年轻时穿着普通军装、眼神锐利却带着一丝野心的英俊青年,到身着华丽贵族礼服、在盛大宴会上觥筹交错的身影,再到如今手握象征权力的短杖、立于家族徽章前的威严姿态……
这些画像无声地记录着他一路攀升的轨迹。
脚步在画像前微微停顿,伊森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复杂的暗芒。
回忆的碎片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涌入脑海。
年轻时的他,出身旁支,并非家族核心。
他清晰地记得边境战场上冰冷刺骨的雨夜,泥浆没过脚踝,铁锈与血腥味混合着腐烂的气息钻进鼻腔,冰冷的刀锋贴着脖颈擦过的死亡触感犹在。
他知道,想活下去,想爬上去,就得比别人更狠,更懂得钻营。
踩着战功和几次精准的“站队”,他一步步挤进了帝国权力的外围。
他学会了在奢华的晚宴上谈笑风生,在阴暗的书房里讨价还价,在情人耳边编织甜蜜的谎言。
他看到那些高高在上者的腐朽与傲慢,也看到了他们手中的力量是何等诱人。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扎根、疯长……
——凭什么他不能站在那最高的位置?
但是越往上爬,阻力也就越大。
芙丽萨·艾森海姆,帝国的冰锋,以及她所支持的皇室正统,成了他野心的最大障碍。
当常规的手段、拉拢、打压都显得力不从心时,一条通往禁忌力量的道路,如同黑暗中悄然展开的蛛网,出现在他面前。
他厌恶那些阴沟里的老鼠,他们身上那股亵渎生命的气息让他作呕。
但……相比起对权力的渴望,这点厌恶又算得了什么?
芙丽萨的强大,让他别无选择,他需要能对抗那种强者的力量,哪怕那力量是一道深渊。
当他终于拥有了足以俯瞰大部分人的权势和财富时,这座夜莺宫就诞生了。
它既是享乐的殿堂,更是他野心的堡垒。
在这里,他可以暂时忘却争斗的疲惫,沉浸在自己一手打造的、绝对服从的温柔乡里,用奢靡麻痹神经,用掌控感填补内心的空洞。
那些女子,便是他最温顺、最没有威胁的“战利品”。
画像上的威严身影,眼神睥睨。
走廊尽头,通向更深处的阴影中,一扇毫不起眼、似乎与墙壁融为一体的暗门静静矗立。
伊森眼中的复杂情绪瞬间褪去,重新被冰冷、深沉和一丝难以察觉的烦躁取代。
他走到暗门前,再次伸出手按在某个位置。
门无声地滑开,露出后面盘旋向下、散发着阴冷气息的石阶。
他解下那件墨绿色斗篷,随手扔在一旁侍立阴影中的、面无表情的侍卫怀里,露出里面更为贴身、便于行动的黑色礼服。
然后,他毫不犹豫地踏入了那向下延伸的黑暗中。
石阶盘旋向下,越走越是阴冷潮湿。
墙壁上黯淡的火把光芒勉强照亮前路,空气中那股灰尘与腐朽混合的异味变得更加浓重。
阶梯尽头,沉重的金属门无声滑开。
门后,是一个更为宽敞的空间。
墙壁覆盖着厚重的帷幕,地面是打磨光滑的黑色石板,中央位置甚至挖凿出了一个圆形的小池,里面盛满了粘稠如血的暗红色液体,散发着令人作呕的甜腥气。
几盏造型诡异的骨灯悬挂在四角,跳跃着惨绿色的火焰,将整个地下室映照得鬼影幢幢。
这里,是他与“那边”的代表会面的地方。
此刻,在血池对面的座椅上,端坐着一个人影。
那人全身笼罩在一件宽大、破旧的灰袍之中,兜帽压得极低,遮住了大半面容。
唯一显露在外的,是一张覆盖着整张脸的、光滑冰冷的白色面具。
面具毫无表情,只在右眼的位置,蚀刻着一个清晰、仿佛由凝固血液构成的猩红弯月。
——那也是对方的代号,“血月”。
“你迟到了,伊森大人。”
灰袍下传来一个苍老、沙哑,如同砂纸摩擦枯骨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漠。
那声音在密闭的地下室里回荡,更添几分诡异。
伊森走到血池边一张铺着兽皮的高背椅上坐下,随手拿起旁边矮几上盛满深红色酒液的水晶杯,慵懒地晃了晃。
他脸上带着一贯的、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掌控一切的笑容。
“被一点小小的‘娱乐’耽搁了。”
他轻描淡写地说,目光扫过那些骨灯摇曳的绿光:“你知道的,我最讨厌……那些压抑了。尤其是在处理完那些无趣的政务之后,总需要一点放松。”
他指的是楼上宫殿里那些被他圈养、如同精致玩偶般侍奉他的“小姐”们。
“放松?”
血月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面具下仿佛有目光穿透灰雾:“我只看到你沉醉在声色犬马之中,伊森大人。而我们约定的‘正事’呢?芙丽萨那座冰山依旧屹立不倒,你觊觎的位置,更是遥不可及。”
他灰袍下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冰冷的金属扶手,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伊森脸上的笑容淡去了几分,他冷哼一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正事?我倒是想问问你们!一而再,再而三地去撩拨那个小公主,是嫌目标不够大吗!芙丽萨那个疯子把她当眼珠子护着!你们动她,就是在捅马蜂窝!是想把芙丽萨的全部怒火都引到我头上来吗!”
他的声音拔高,带着明显的怒意和指责。
莱娜虽然在他口中只是“小公主”,但她的身份和芙丽萨的重视,都让她成为一个极其敏感且危险的导火索。
“必要的试探。”血月的声音依旧平板无波,“我们的人并未真正伤及她的性命,只是确认一下……”
“试探?”
伊森猛地将空酒杯砸在矮几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你是指在皇都大街上直接袭击,还是派人半夜潜入皇宫刺杀?这叫试探?芙丽萨那个疯子只会把这笔账算在我伊森头上!你们这是在给我树敌!在破坏我们的合作!”
他喘了口气,胸膛起伏,显然被对方的擅自行动气得不轻。
“而且,芙丽萨呢?你们承诺的,助我除掉这个最大的障碍!她现在还好端端的!你们的‘支援’在哪里?别告诉我,你们连一个芙丽萨都对付不了!”
地下室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短暂的沉默后,血月那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带上了一种近乎嘲讽的意味。
“除掉芙丽萨?呵……”
他面具下的血月纹路似乎闪过一丝微光:“伊森大人,你似乎还没有认清现实。我们的人刚刚传回消息……”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仿佛在欣赏伊森脸上焦躁的表情。
“昨夜,那个外围组织,被芙丽萨连根拔起,彻底……铲除了,一个活口都没留。”
伊森的脸色瞬间变了变,但还没等他开口质问对方为何坐视不管,血月接下来的话,如同冰锥狠狠刺入他的心脏。
“但这并非关键。关键在于……”
血月的声音低沉了下去,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凝重:“芙丽萨·艾森海姆,在昨夜那场剿杀中,在极致的愤怒下……已经成功突破了她最后的壁垒……”
他抬起干枯的手指,指向头顶的方向,仿佛那无形的屏障就在上方。
“她,正式踏入了……贤者之境。”
“贤者?!”
伊森失声惊呼,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带倒了矮几上的空酒杯。
水晶杯落在地上,碎裂的声音在死寂的空间里格外刺耳。
他脸上的慵懒和愤怒瞬间被一种难以置信的、混合着巨大恐惧的震惊所取代。
贤者!
在帝国乃至整个世界的力量体系中,这是真正意义上的分水岭。
贤者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对自身力量本源的理解和掌控达到了一个全新的层次。
意味着能够完整构建并稳定地操控属于自己的“领域”。
在领域之内,贤者几乎等同于法则的化身。
他们的力量不再局限于单纯的魔力强弱或技巧高低,而是带有了一丝“规则”的力量,影响空间、干涉能量流动、甚至扭曲现实认知。
每一个贤者,都是一个活着的传奇,一个足以改变战略平衡的存在。
哪怕是在法师多得如同路边的野狗的魔法端,明面上已知的贤者,那也是屈指可数!
那个疯子……她竟然踏入了这个境界?!
“这……这怎么可能……”
伊森的声音有些发颤,额角渗出了冷汗。
他深知一个贤者级别的芙丽萨意味着什么。
那意味着他之前所有的计划都需要彻底推翻!
意味着他想象中马上就要爬过的那座高山,突然一下子变成了数百倍大小的一只巨兽!
“消息……确认吗?”
他艰难地问道,声音干涩。
“我们的‘眼睛’不会看错。”
血月的语气带着绝对的肯定:“领域初成,空间凝滞……贤者之威,已成自然。”
“她现在,比昨夜之前,危险了十倍不止。”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伊森的心脏。
芙丽萨成了贤者?
这无异于晴天霹雳!
他苦心经营多年,眼看距离目标只有一步之遥,突然又被对面一脚踹回了山底。
“那……那你们必须立刻行动!”
伊森猛地死死盯着血月,眼中充满了急切的疯狂:“在她稳固境界之前!必须在她熟悉领域力量之前解决掉她!”
“你们禁忌法师不是有种种不可思议的手段吗?诅咒?灵魂湮灭?”
“什么都可以!只要能干掉她!代价不是问题!”
他此刻已经顾不上什么讨价还价,芙丽萨晋升贤者的消息彻底击垮了他的从容。
血月静静地坐在那里,他光滑冰冷的白色面具上,那只猩红的血月纹路似乎变得更加深邃。
他没有立刻回应伊森的疯狂催促。
地下室里也只剩下伊森粗重的喘息声。
良久,血月那沙哑的声音,才再次缓缓响起。
“代价……不是问题吗?”
他缓缓抬起头,白色面具下,那只猩红的血月仿佛活了过来,闪烁着妖异的光芒,直勾勾地“盯”着失态的野心家。
“伊森大人,你确定……你真的,什么代价……都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