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山下凉太，十六岁，樱丘高中一年级B班的学生。在班级里的存在感大概和教室角落的扫把差不多——明明每天都在那里，但没人会多看一眼。
"凉太，社团申请表。"班主任中岛老师用指节敲了敲我的课桌，"这已经是第三次提醒你了。"
"啊，抱歉。"我从书包里掏出那张皱巴巴的表格，上面除了姓名和班级外一片空白。
中岛老师叹了口气："今天放学前必须交上来，否则这学期就不能参加任何社团活动了。"
我点点头，目光无意识地在教室里游移。窗边第三排坐着美雪诗鹤，班级的优等生，此刻正低头记笔记。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她的侧脸上，把她的睫毛染成了淡金色。不过这一幕对我而言，和窗外树枝上跳来跳去的麻雀没什么区别——都只是我可能拍摄的对象之一。
"喂，看什么呢？"邻座的佐藤用手肘捅了捅我。
"没什么。"我收回视线，继续对着空白的社团申请表发呆。
放学铃声响起时，我的表格上依然只写着"摄影社"三个字。我把表格夹进课本里，准备去图书馆再考虑一下。
"哥哥！"
刚走出教学楼，妹妹桃春就蹦蹦跳跳地追了上来。她比我小两岁，初中二年级，书包上挂满了各种卡通挂件，走起路来叮当作响。
"今天怎么这么早？"我看了看表，初中部应该还有一节课才对。
"体育课提前结束了。"桃春喘着气，"妈妈让你买牛奶回去。"
"知道了。"我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你觉得我该加入哪个社团？"
桃春歪着头："摄影社啊，你不是整天抱着相机拍来拍去吗？"
"但是..."
"但是什么？"桃春突然眯起眼睛，"该不会是因为那个学姐在摄影社吧？"
"哪个学姐？"
"就是那个啊！"桃春夸张地比划着，"长发飘飘，成绩超好，男生们私下都叫她'雪之女神'的..."
"美雪诗鹤？"我皱眉，"她和我同班，不是什么学姐。而且我对她没兴趣。"
这是实话。虽然同班半年，我和美雪诗鹤的对话不超过五句，内容仅限于"作业交了吗"、"值日表在这里"之类的必要交流。对我来说，她和教室里的桌椅板凳一样，只是学校生活的一部分背景。
"骗人～"桃春拉长声调，"上次体育祭，哥哥不是拍了好多她的照片吗？"
"那是集体活动记录。"我面无表情地回答，"就像我拍教学楼和樱花树一样。"
桃春做了个鬼脸："随便你怎么说啦！我约了朋友，先走啦！"
看着妹妹跑开的背影，我松了口气。我确实拍过不少美雪诗鹤的照片，但那只是因为她的五官比例很适合作为摄影练习对象——对称的脸型，清晰的下颌线，光照条件下会形成完美的阴影对比。仅此而已。
第二天是周五，最后一节是美术课。老师布置了周末作业："请用照片记录'真实的瞬间'，下周一交。"
放学后，我独自留在空荡荡的教室里，翻看相机里的照片。大部分是校园风景，偶尔有几张桃春做鬼脸的样子，还有几张图书馆窗台上的三花猫。
"真实的瞬间..."我喃喃自语。这个概念太过抽象，让我有些头疼。
走出教学楼时，校园已经没什么人了。夕阳把一切都染成橘红色，樱花花瓣随风飘落。我举起相机，调整焦距，忽然在取景框里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美雪诗鹤独自站在樱花树下，背对着我。她脱下了校服外套，只穿着白衬衫，肩膀微微颤抖。我犹豫了一下，按下快门。
就在快门声响起的瞬间，她转过身来。我惊慌地放下相机，却看到她脸上未干的泪痕。
"你在干什么？"她的声音比平时尖锐，眼睛还红着。
"美、美雪同学..."我结结巴巴地说，"我只是在拍作业..."
"删掉。"她快步走过来，伸手要抢我的相机，"立刻删掉。"
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这是美术作业..."
"我不管是什么作业！"她的声音突然拔高，然后又迅速压低，"那是我的照片，你没权利拍。"
我们僵持了几秒，最终我妥协了："好，我删。"
就在我操作相机时，她突然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愣住了："...山下凉太。和你同班半年了。"
她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尴尬，但很快又恢复了冷静："把相机给我看看。"
我把相机递过去。屏幕上显示着那张照片：樱花树下，阳光透过花瓣形成斑驳的光影，美雪诗鹤的侧脸在逆光中轮廓分明，一滴泪水正从她脸颊滑落。
她盯着照片看了很久，久到我开始不安。
"拍得...还不错。"她最终说道，语气缓和了些，"但这侵犯了我的肖像权。"
"我会删掉的。"我伸手要拿回相机。
她却突然把相机举高："等等。你是摄影部的？"
"不是...但打算加入。"
"技术怎么样？"
"一般吧。"我实话实说。我拍照只是因为喜欢，从没觉得自己有多厉害。
她思考了一会儿，突然露出一个让我后背发凉的笑容："这样吧，照片你可以留着..."
"真的？"我惊讶地问。
"...条件是你要教我摄影。"她补充道，"我需要在下个月的文化祭上提交一组照片作品。"
我皱起眉头："为什么找我？摄影部有那么多..."
"因为我不想让更多人知道这件事。"她打断我，"如果拒绝，我就向学校举报你偷拍女同学。"
这不是请求，而是威胁。我看着她微微抬起的下巴和冷漠的眼神，突然意识到班级优等生美雪诗鹤还有这样一面。
"好吧。"我妥协了，"但只教基础。"
"成交。"她把相机还给我，"明天上午十点，中央公园喷泉旁见。"
说完，她转身离开，步伐优雅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我站在原地，看着相机里那张"真实的瞬间"，突然觉得这个周末作业可能比我想象的复杂得多。
"哥哥！你发什么呆呢？"回家的路上，桃春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没什么。"我收起思绪，"在想摄影作业的事。"
桃春眯起眼睛："骗人。哥哥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心不在焉的。"她突然凑近，"该不会是...恋爱了吧？"
"哈？"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怎么可能。"
"那为什么耳朵这么红？"
"太阳晒的。"我推开她八卦的脸，"别整天想这些有的没的。"
"切～"桃春撇撇嘴，"不过哥哥要是真的谈恋爱了，一定要第一个告诉我哦！"
"不会有那一天的。"我斩钉截铁地说。
回到家，我坐在书桌前，盯着相机里的那张照片。美雪诗鹤哭泣的样子和平时教室里的优等生形象反差太大，让我感到一丝违和。但很快，我就把这种情绪抛到脑后——这只是一次不得已的交易，教完摄影就再无瓜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