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早晨八点,我的闹钟响了第三遍。我把脸更深地埋进枕头里,心里第一百次诅咒昨天答应美雪诗鹤的自己。
"哥哥!电话!"桃春的声音伴随着敲门声传来。
我拖着脚步打开门,桃春把无线电话递给我,脸上挂着促狭的笑容:"女生哦~"
"喂?"我接过电话,声音因为刚睡醒而沙哑。
"你迟到了。"美雪诗鹤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冷得像冰。
我瞬间清醒:"什么?现在才八点——"
"我们约的是八点,中央公园喷泉旁。"她的语气不容置疑,"给你二十分钟。"
电话挂断了。我呆立在原地,确信我们昨天约定的是十点。
"哇哦,哥哥真的谈恋爱了?"桃春凑过来,眼睛闪闪发亮。
"不是!"我把电话塞回给她,"只是一个...社团活动。"
匆匆洗漱后,我抓起相机包冲出门。九月的阳光已经有些灼人,我跑到车站时后背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中央公园的喷泉旁,美雪诗鹤正坐在长椅上看书。她今天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浅蓝色牛仔裤,头发扎成高马尾,比在学校时看起来随意许多。如果不是那副生人勿近的气场,我几乎认不出这是班级里那个总是端庄优雅的优等生。
"你迟到了二十三分钟。"她头也不抬地说。
"我们昨天明明说的是十点。"我喘着气反驳。
她终于抬起头,嘴角微微上扬:"测试一下你的守时程度而已。坐吧。"
我瞪大眼睛:"什么?"
"开玩笑的。"她合上书,"确实是十点。但你来得早,我们可以早点开始。"
这不是玩笑,是戏弄。我咬着牙坐下,把相机包放在腿上:"你要学什么?"
"全部。"她拿出一台崭新的专业单反,"从开机开始。"
我看着她手中那台价值不菲的相机,再看看自己用了两年的入门机型,突然感到一阵荒谬:"你不会用相机?"
"不会。"她坦然承认,"但文化祭需要提交摄影作品,我必须获奖。"
"为什么必须是摄影?"我打开她的相机,开始调整基本设置,"你可以参加你擅长的项目,比如学业竞赛或者——"
"这不关你的事。"她打断我,"你只需要教我拍照。"
我闭上嘴,开始讲解相机的基本操作。美雪学得很快,但实际操作时手指出奇地笨拙,几次差点把相机摔在地上。
"不对,焦距环要慢慢转..."我第三次纠正她的动作,"这样会错过想拍的画面。"
"太慢了。"她皱眉,"有没有更快的方法?"
"摄影本来就需要耐心。"我忍不住说,"如果你只求快,不如用手机拍。"
她的眼神瞬间变冷:"你在教我做事?"
我想起昨天的威胁,立刻怂了:"不,我是说...可以练习一下手感。"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美雪固执地尝试各种快速拍摄方法,结果拍出来的照片不是模糊就是曝光过度。我看着她越来越阴沉的表情,识相地保持沉默。
"休息一下。"她终于放下相机,揉了揉手腕。
我松了口气,拿出水瓶喝了一口。这时美雪突然伸手拿起我放在长椅上的备用镜头。
"这是什么?"
"长焦镜头,别——"
太迟了。镜头从她手中滑落,重重砸在水泥地面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我们同时僵住了。那是我攒了半年零花钱买的二手镜头。
"抱歉。"美雪弯腰捡起镜头,"我会赔你一个。"
"你知不知道这个镜头多少钱?"我的声音开始发抖,"而且早就停产了,很难找到成色好的二手货..."
"我说了会赔你。"她皱起眉,"又不是故意的。"
一股无名火突然窜上我的心头:"你从来不考虑别人的感受吗?随便威胁人,随便改时间,现在又随便摔坏别人的东西!"
美雪的眼睛微微睁大,似乎没想到我会反击。公园里的几个路人已经朝我们这边看了过来。
"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继续。"她压低声音说。
"不教了。"我收拾东西站起来,"找别人吧。"
她一把抓住我的手腕:"你答应过的。"
"是你威胁我的!"我甩开她的手,"而且我已经教了你一上午,够了吧?"
美雪诗鹤站在那里,阳光透过树叶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有那么一瞬间,我似乎又看到了昨天樱花树下那个流泪的女孩。
"...我需要那个摄影奖。"她突然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父亲要求的。"
我愣住了。这不是威胁,而是一句近乎示弱的话。
"...为什么?"我忍不住问。
她摇摇头,不愿多说。一阵风吹过,她的马尾辫轻轻摆动,我突然注意到她眼下淡淡的青色。
"好吧。"我叹了口气,"再教一小时。但你要小心对待器材。"
美雪点点头,神情又恢复了平时的冷静。但当她转身去拿背包时,一本笔记本从里面滑了出来,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摊开几页。
我弯腰帮她捡起,无意中瞥见页面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必须完美"、"不能失败"之类的字句,有些地方笔迹很重,几乎划破了纸张。
"还给我!"美雪一把抢过笔记本,脸颊泛起不自然的红晕。
我们陷入尴尬的沉默。最终是她先开口:"...继续吧。我会更小心的。"
接下来的教学意外地顺利。美雪不再急躁,开始认真练习基础操作。偶尔她拍出一张清晰的照片,会不自觉地露出小小的笑容——和学校里那种完美的微笑不同,更像是小孩子发现新玩具时的惊喜。
"时间到了。"我看了看表,"基础操作你都掌握了,接下来就是多练习。"
美雪点点头,小心地收起相机:"下周六同一时间?"
"还要教?"我脱口而出。
"直到文化祭。"她说,然后顿了顿,"...那个镜头,下周我会带钱给你。"
我张了张嘴,最终只是点点头。走出公园时,我们意外地同路了一段。沉默比我想象的还要尴尬。
"你为什么喜欢摄影?"美雪突然问。
我思考了一会儿:"...因为可以只观察,不参与。"
她看了我一眼,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嗯"了一声。
我转向商业街去买牛奶。路过便利店时,我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想买瓶饮料解渴。
收银台前,我意外地又看到了刚分别的美雪诗鹤。她正把几盒速食便当和杯面放进购物篮,动作熟练得像是常客。这与她优等生的形象反差太大,我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当她转身看到我时,我们同时僵住了。
"...你也来买东西?"她先开口,声音有些不自然。
"嗯,买牛奶。"我举起手里的纸盒,"...你经常吃这些?"
美雪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不关你的事。"
她结账离开后,收银员阿姨摇头叹气:"那孩子每周都来买一堆速食,可怜哦。"
我付完钱,走出便利店,看到美雪已经走远了。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看起来莫名地孤单。
回到家,桃春立刻围了上来:"哥哥!社团活动怎么样?"
"还行。"我把牛奶放进冰箱,"就是有点累。"
"骗人~"桃春跟在我身后,"你嘴角一直上扬哦,肯定发生了什么好事!"
"没有。"我推开她凑近的脸,"别瞎猜。"
晚上躺在床上,我翻看着今天用自己相机拍的照片。其中一张是美雪专注调整相机参数时的侧脸,阳光透过树叶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我本打算删掉,手指却在删除键上犹豫了。
最后我只是关掉相机,翻身睡觉。梦里,一个女孩在樱花树下无声地哭泣,而我站在远处,通过镜头看着她,无法靠近也无法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