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山隹木(一)

作者:秋忱在野 更新时间:2025/5/5 18:49:01 字数:1440

注:章节名称就是本章视角。

2009年

马上就九月份了啊。

我一早就醒来了。醒来后的第一件事是拉开窗帘。阳光晃了我一眼,我恍惚了一秒,感觉整个世界都很不真实。

马路上的行人已经很多了。那只流浪猫又来到了我家门口。云朵依旧,像棉花糖一样。

“哥,今天去寺庙许愿吧?”妹妹推开房门,只探进来一颗脑袋。

我无心回话,继续看着窗外。长满绿叶的大树在秋天就会变秃,趴在树枝上的蝉马上就会消失。我打开了窗户,一阵闷热到让人心生厌烦的风吹了进来,我赶紧关了电扇,只想好好感受一下夏风最真实的感受——不久的将来,我能体验的就只有秋风了。

明年的夏风,只好让明年的我体验了。可无论怎样,无论怎么样体验——或是躺在草坪上数星星,或是守在电扇旁吃冰棒,或是只穿一条内裤在河里游泳——都不会再有今年的我的心境了。

明年我就十八岁了,虽然它只和十七岁相差一年,但给人的感觉,却是相差了整个银河,不,是比银河还要宽。我想,当我由十九岁迈入二十岁后也会有这种感觉,当我由六十九岁迈入七十岁时,这种感觉只会更加强烈。

我想了想,如果明年生日妹妹不能来的话,我也只好形影相吊了——孤独自然而然地成了我十八岁后明白的第一个道理。

这世界就像雪原,我只是迷失在雪原里的其中一个。我寻找着什么,寻找着活下去的方法——那冰层下的嫩芽;寻找着活下去的意义——伫立在视野尽头的松树;寻找着成长的道路——通往草原的小径;寻找着命中注定的人——另一个和我一同迷失的。也获得了什么,获得了独行在一眼望不到边际的雪原上的孤独;获得了没能好好珍惜食物的遗憾;获得了暴风雪来袭时的恐惧;获得了篝火被点燃后的欣喜……

“哥,到底去不去嘛?”她把门完全推开,走了进来。

我转过头去,看着她。

她穿着蓝色的短裤和蓝色的背心。她的脸蛋是那么的漂亮。她的棕色小熊发卡是那么的可爱。她的笑脸是多么的灿烂。她是多么的惹人怜爱。她胳膊上的淤青,是多么的——突兀。

“别一直盯着人家看啦,会害羞的。”妹妹羞红了脸。

“到底去不去嘛?”她低头看着脚趾。

“去,上午就去。”我回。

当然要去了,去许愿。让这一趟雪原之行多点慰藉,多点胜算。

我们坐火车,又转乘公交,来到了附近的一座比较有名的寺庙。时间在寺庙的墙上腐蚀出了痕迹。我皱眉,因为时间也在腐蚀着我,一直在。对抗的解药是回忆,但也只是止痛药,并不是特效药。

————————

蝉鸣、蝉鸣、蝉鸣——真是嘈杂啊。

我那颗躁得静不下来的心,误把蝉鸣当成了毁灭夏日的噪音——那分明是昙花唱响的求偶曲,是北极熊独处冰原的孤寂,是飞鹰于绝壁断喙的勇气。

它这短暂却如烟火般迤逦的生命,是我不曾拥有的。

夏天还是如此——燥热的风,屋檐下的阴凉,午后的雨,冰镇的西瓜,夜晚庭院的星光和玩伴溅起的水花——

“哥,你也来许愿吧。”妹妹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扭头看了一眼妹妹那稚嫩的脸庞,如茉莉花香般淡淡的笑容绽放在她的脸上。

她递给我五枚闪着光泽的硬币。

我接了过来,投进了面前有些褪色的香火箱中。合掌时,硬币触底的声音正好传入耳中,然后在心中默念着愿望,拜了三下。

我许下了两个愿望——一个不够,三个又未免有些贪心了。

一阵风吹过,樟树的影子突然倾斜,枝上的风铃随之摇晃。悦耳的铃声拂过我的心灵,像一阵清风。

“哥,你许了什么愿?”返程时,她拉着我的大手问我。

“想让你一直活的开心。”我只说出了一个,另一个或许以后我才会告诉她。

“笨蛋笨蛋笨蛋!你怎么真的说出来了啊!说出来了就不灵的啦!”她嘟起小嘴,脸上满是不解和埋怨。

我听着耳边那渐渐悦耳的蝉鸣。

“没关系的啦,我会一直让你开心的啦,这点我说到做到。”

此行过后,我竟开始崇拜敢于放声高歌的蝉了——那是多么美丽的生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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