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吃个饭，再看一场电影？”
等回过神来，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我提议道。
城市的霓虹灯闪烁了起来。
我们没有开灯，静静地坐在黑暗中。
“看什么电影？——这算不算是去约会了？”她在笑吧，都不用看的。
“言情的。”我说。和女生一起，就应该看这种电影吧？
“哎——？你不会趁机对我动手动脚吧？”
“你猜。”
下山之后找了一家拉面馆。
只有我吃了。
吃完后就直奔最近的电影院了。还是蛮幸运的，正好有言情电影在放映。
啊——包场了呀——一个人都没有，真是有些意外。
结果还没看完她就睡着了，明明想谈一场恋爱，却对言情电影没有一点兴趣，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啊。
好像我对这种电影也提不起来兴趣，为什么呢？现实中的爱情不是言情电影。
于是我就把她叫了起来，准备提前离开，随便逛逛，然后就回去了。
“你不看了嘛。”她揉着眼睛。
“我是带你来看的，既然你不感兴趣，那就不看了。”
“嗯。”
我径自朝影厅外走去，羽浅小跑着跟了过来。
“你也是幽灵吧，不然怎么会看到我？”她突然说。
“……”
“要不是有我陪，你不也是孤单一人，这和我有什么区别？你可能还不如我呢！”
她跑到了我的面前，拦住了去路。
“我至少还有一个必须要完成的愿望，你呢，人？”
是啊。从这点儿来看，我还不如一个幽灵。
“我没有。”我绕过了她。
“生气了？”她赶紧跟了上来。
“没。”
“那就好，要是生气了，我还得哄你呢。”
“……”
快出影院时羽浅突然停下了脚步，跟在后面的我没刹住车，撞到了她身上。
“怎么不走了？”
“没——没什么——”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个幽灵蜷坐在大厅的角落里。
因为来的时候根本不会往那种地方看，所以才没发现他。
他看起来还没有成年——我心里咯噔了一下。
“……”
“嗯——走吧。”犹豫片刻后，我说。
刚走出电影院，她又停下了。
“还是去问问吧——”她转过身来，看着我，“你也看到那个幽灵了吧——？”
“——还是去问问吧——”
“我不喜欢多管闲事。”你可以说我的情商低，但这就是我的性格。
虽然是挺不讨喜的，但总会有奇怪的人喜欢我这种不讨喜的家伙的。
“你也不喜欢孤零零的感受吧？或许他也有什么遗愿，帮他完成后，他就不用再承受整个世界的孤独了。”
她说教了我一番。
“嗯？”她问。
“把他带过来吧。”
我拿出一根烟，点上了。
她没再说什么，折返了回去。
之所以没同她一块去，是因为我需要冷静一下。
本来越来越深信羽浅只是自己幻想出来的，可现在又突然出现了别的幽灵——难道幽灵是真的存在的？
我抬头看了一眼快要被城市灯光冲散的北斗七星——要是我的生命中也有北斗七星就好了。那他一定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的。
在我百思不得其解之际，羽浅领着那个幽灵男孩走了出来。
“这就是姐姐的男朋友吗，你们看起来好般配。”
不知道羽浅跟这他说了点什么，也不想——知道。
“就让我们来当你的模特，怎么样？”羽浅说。
“好啊、好啊。”
羽浅走了过来，轻轻一笑。
“他的遗愿是当一次摄影师，我们——陪他玩一天，拍几张照片就好了。”
“他叫什么？”我这算是答应了。
“渡边雅光。”
“真是个好名字呢。”
“你也是这么评价我的名字的，你该不会对谁都是这样吧？”羽浅有些吃醋。
我看了一眼她，没有说话。因为我自己也不确定是不是这样。
“我叫坂反田宇翔。”我走了过去。
“哦奥——那个、我叫渡边雅光。”他低头扣着手指，看起来非常不自然。一定是不擅交际的类型吧。
“她跟我说了。”我指了指羽浅。
“嗯——那个——能不能给我买一台相机，姐姐说——拜托你就好了——”
我扭头看了一眼羽浅，她正做着鬼脸。
“好啊，你想要什么样的？”
“啊——真的吗？”
“骗你干什么？”
“谢谢——买一个能用的就行了。”
一个人去了商场里的摄影器材专卖店，让羽浅带着雅光在商场随便逛逛，二十分钟后在出口汇合。
因为买贵的相机，雅光肯定会推脱，会很麻烦。
我也不懂相机，就买了老板推荐的松下什么什么，一套下来花了四千多。
为什么要买这么贵的相机？我又不是什么富二代。可我还是买下来了，不是给雅光买的，是给我自己买的。我知道，雅光在完成遗愿后一定是会把相机还回来的。那之后，我就可以拿着它，拍下来爱的模样了。
我难得会把一个人装进心里呢。
雅光没见过这种相机，所以好奇的不行。
他问我：“这个是不是很贵啊？”
他欢喜，左看看、右看看，还透过取景器观察这个世界。
“没，就是个二手货，也才一百多。”我随口一说，“只是保养的很好。”
“可——感觉很新啊。”
“别想这么多了，先去哪拍照片？”
“我们去烂尾楼拍照吧？”
“都听你的啦。”羽浅说，我只是点了点头。
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要去烂尾楼那种荒芜人烟的地方，不过，既然现在充当模特，听摄影师的话就好了。
一波三折，终于在郊区发现一栋烂尾楼。
它在夜里独自伫着，本就破败的它，显得更加凄凉。
我好像理解他为什要来这里了。
我们爬上了天台，上面的风很大，吹走了夏日独一份的燥热。
“喂！快看！牛郎织女星正好被城市给隔开了。”他欢呼着。
城市在东边，往那边看就能看到牛郎星；烂尾楼在西边，只要稍微抬头就能看到织女星。
果然，他是想让烂尾楼和远处的城市形成对比，至于牛郎织女星，应该只是巧合吧。
他把我们框在了相机的右下角。
我们相拥，注视着对方。这不是雅光让我们摆的pose，而是我们的不约而同。我一下子就安心了不少。
身后城市的霓虹灯光冲击着这栋烂尾楼——但远不如天上的牛郎织女星闪耀。
而我和羽浅之间，也注定隔着一条银河。
快门声响起，过去被永远定格在那一瞬间。
“该松手了吧——”羽浅的脸红了。
虽然她的身体已经没了温度，但心里还是有温度的吧？
我连忙松开了手。
“快看，我拍的怎么样？”雅光拿着相机跑了过来。
“可惜只拍到了牛郎星。”我看了一眼。
“我感觉人物有点不突出耶，应该让我们站到正中间的。”羽浅给了一条建议。
“对哦，那麻烦你们再摆一遍pose啦。”
我透过她的眼看着我。
暧昧的气息扑面而来。
我咽了咽口水，只想快点结束这次拍摄。
快门声如期而至，我松了一口气。
羽浅推开了我。
“这次呢？”
“超赞的啦！”羽浅看着相机里的照片，我抬头看了一眼织女星。
“哥哥你觉得呢？”他把相机拿到了我面前。
“可惜只拍到了牛郎星。”
“什么嘛——那我们可以转向西边再拍一张啊。”
“可那边，除了织女星，就只剩下一片黑暗了吧。”
我们没回别墅，而是连夜赶往了海边。
因为雅光要拍日出。
说是连夜，其实也就坐了一个小时的出租车，三个人只花了一份钱，超级划算的。
随便找了一家靠海的旅馆，定好了凌晨四点的闹钟。
感觉还没睡多长时间，就被闹钟给吵醒了。
简单洗漱后就和他们前往海边了。
有不少人在等着看日出。
我们坐在沙滩上，尝着海风，聊着天。
“你这么喜欢摄影，怎么连个相机都没有？”有些好奇，就问出来了。
“以前有一个，不过被母亲给摔了。”夜色还在，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和羽浅都没接着说话。
“我父亲特别热爱摄影——有一次，他想去雪山上拍日出——”
“虽然母亲极力反对，但他还是去了——”
“结果发生了雪崩，登山小队无一人生还——”
“搜救队只发现了几具冰冷的尸体和一部相机。”
“那部相机是父亲的遗物，里面有他生前拍下来的各种照片——这个相机被我视若珍宝。”
“自从父亲过世后，母亲就把摄影当成了不务正业，所以她极力反对我学摄影。”
“我不听，她就把父亲的相机摔了——我一下就崩溃了，哭着跑出了家门——”
“然后，我被大货车撞死了——”
直到太阳升起之前，都没人再说一句话。
太阳已经从海面上爬出来一半，我意识到，再不开始摄影，可能就要错过这次机会了。
于是我开口打破了沉默：“雅光，你想怎么拍？”
“让姐姐坐在礁石上，把太阳完全挡住。然后等待一个时机——海鸥从姐姐身后盘旋而过，海风恰好扬起了她的头发，阳光为她附上了金色轮廓——就是这么一个时机。”
“光是想象一下那个场景就觉得好看呢！”羽浅脸上的阳光驱散了阴霾，我和雅光相视一笑。
十五分钟后，我们拍下来那么一张照片，看起来确实很有感觉。
之后我们去吃了早饭，吃饭的时候雅光还拍了几张照片。
说实话，在看到自己的吃相时，才知道有多难看——我当即就让雅光把那张照片给删掉了。
吃过早饭后，我们去了游乐场，决定把里面的设施全部玩一遍。
雅光拍了好多照片——玩鬼屋时羽浅受到惊吓的表情，我们和穿着布偶装的工作人员的合照，我们往祈愿树上挂吊牌的时刻，羽浅把第二支冰激凌弄到地上的时刻，还有——
最后，我们去坐了摩天轮。
夕阳西下，应该能拍一张不错的照片。
座舱缓缓上升，一开始我们谁都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窗外。
“再拍最后一张照片就好了。”上升到四分之一处时雅光开口说话了。
这极为普通的一句话却让人哽噎着说不出一句话。
“那边是西边吧？”他指向窗外，“如果现在是晚上就好了，那样就能拍到城市上空的织女星了，织女星也就不会像昨天晚上一样孤独了。”
“可是，我不想再等了——我已经完成了遗愿，是时候离开这个世界了。”
羽浅抽泣着，我呆望着窗外那快要熄火的太阳。
“哥哥姐姐，你们站在那边，和夕阳来一张合影吧。”
座舱快要上升到最高处，我和羽浅站到了窗边，身后是夕阳。
他很随意地拍了一张，甚至都没有对焦，在上升到最高处时。
“好啦，我要去另一个世界继续追逐我的摄影梦了。”他把相机塞到了我的手上，“哥哥，谢谢你给我买相机，也谢谢你们，愿意当我的模特。”
“如果这个世界是虚无的，那么相机定格下来的时刻就是永恒存在的。”
他冲我们大喊道。
我的心猛地一颤——幽灵果然是真实存在的——不然我也不会有这种心情。
从头部开始，他的身体慢慢变成了粉尘，在夕阳的映衬下格外耀眼。
他脸上的那半笑半哭的矛盾的表情，有一半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伸出手去，想要捧住那些飘散的粉尘，可我失败了——它们全从我的指缝中溜走了。
直到他消散后我才开始后悔，后悔刚才没能说出口一句安慰他的话。
我想，羽浅也是这样想的。
从摩天轮上下来时，就只剩下了我和羽浅二人。
